老家那边,我有一个不太着调的二姨夫,虽然也是这庄稼院里的把式,却另有一套特立独行的见解:怕苗晒着,就留着地里的草,好遮阳挡雨,又怕庄稼臭着,也从不上粪施肥,于是乎那块自家的责任田,也是随着心思随意长长,反正黄豆再小也小不过绿豆,绿豆再瘪,也大得过芝麻,再者,前一阵曾看过的一档农业节目,人家就当真留着地里的草当做肥料!哎,上哪说理去呢,可怜二姨夫就那样被村人们肆无忌惮的笑话了大半辈子。
就这样一个当时谁提谁摇头的二姨夫,却是个打野鸡套兔子的好手,引用个有些套路的说法那就是个术业有专攻的权威,尤善下套逮兔子。
月有阴晴圆缺,那兔子套也必定依着章法,每逢上弦月或下弦月时的下法自是不同,我那时还小,倒也无从分辨是真的有这种讲究还是故弄玄虚,反正入了冬以后去住姥家,一场或薄或厚的雪落过以后,就总是能够有兔子肉吃的。
兔肉大多都是和鸡肉一起炖,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去除兔肉所特有的那种稍微的土腥味儿,才好心无二致快快乐乐的和鸡肉一同去鲜美,话说鸡汤可真真的是个好东西,浓厚而肥腻,仿佛拥有着无所不能的魔力,蘑菇啊,猴头啊,土豆干啊,粉条啊,干豆角丝啊……,只要想得到,就都可以统通放进锅里,咕嘟咕嘟的慢功夫炖着,真是各有各的美妙滋味。
虽然落了雪,可秋收也就将将结束,农人们依然忙碌,扒炕抹墙,腌制酸菜,北方人大都喜食酸菜,好好的白菜偏偏放酸了再吃,不喜欢吃酸菜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可是,假如没有了酸菜粉,那么人生该有多么的不完美啊!
村里粉坊的生意也渐至兴隆起来,土豆向来是这里的主产,家家户户也都不吝分出相当一部分去加工成粉子(也就是淀粉)和粉条,余下的才入窖存。
‘ 磨’的无名发明者据说只是一家粉坊的伙计,某年某天忙活得饿了,随手将正揣揉着的粉子拍下一块,团吧团吧埋进灶下的热灰里,待煨熟了扒拉出来,那个香啊,啧啧啧,竟是想偷吃都不能够了,众人尝过之后更加赞不绝口,于是乎广为流传开来,也不知是谁随口起了个马马虎虎的名字,叫‘烧粉耗子’,应是‘磨’的前身了!
之所以说是前身,是因其入了寻常百姓家,那就得符合简单方便实用之种种,都说吃货的智慧无穷,诚不我欺,单从制作‘磨’的这个件工具上就可窥一斑:不过是块大小适中,不薄不厚的铁皮,背面密密匝匝的钉上钉子眼儿,正面就都是突出来的戗茬,四周以木作框,为的是使用时方便固定。
然后削好了皮的土豆,放在如此密集的戗茬上稍稍用力压紧,随你顺时针还是逆时针一圈圈的磨成糊糊,再顺着无数的小眼儿汇进盆里,挤掉汁水之后就可以做成饼烙着吃,我最喜欢的却是酸菜做馅,团成大包子蒸着吃,有多么好吃,没功夫去形容,只是老早的就守在灶台旁,垂涎欲滴的边闻着香味边等着包子出锅,趁热吃的味道最好,急急的捧在手里,两只小手快速的倒着过,嘶哈嘶哈,烫倒不怕,惟嫌舌头碍事而已!
不能不说的还有另一种玉米‘磨’,必须要用那鲜嫩多汁的青玉米,也同样放在上面磨,清甜气息的浆汁破粒而出,最最妙不可言的是和那令人讨厌的玉米粒上的硬皮彻底分离开来,真真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往磨好的玉米糊糊里搅进几个鸡蛋,点些葱花油盐,或蒸或烙,全凭个人喜好,然后呢,没有了然后,就一头扎进这无边的甜香软糯之中,吃成了一条虫儿。
往往没等回过神儿来,玉米就又老了,只能吮着手指,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回味,嗒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