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有风,风卷落叶,顺风而下。
在山坡的半山腰,密林深处,有一件小木屋,屋子里不时传来碰杯声,还有女人的笑声。
丁二是一个杀手,每当执行完任务,都要来这间小木屋放纵几天。找最野的女人,喝最烈的烈酒,然后大醉一场,睡上几个时辰。
这样的日子他已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的世界里,除了杀人,还是杀人。这好像是他的宿命,也是无法逃脱的一笔人情债。
因为他的老大也是他的大姐。与其说是大姐,不如说是妈妈。因为丁二是一个孤儿,从小被遗弃在垃圾堆上,每天与野狗为伴,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饿的面黄肌瘦。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老大。
老大,其实不姓老,也不叫大。老大原名高翠兰,是不是听起来很像邻家姑娘的名字?其实不然,老大生来命苦,由于家境贫困,很早就被卖去青楼,没爹没娘的日子并没有打垮她,却让她学会了琴棋书画,成了才艺俱佳的头牌小姐。最不可思议的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她邂逅一名江湖大侠,大侠不但帮他赎身,并且收她为徒,传授她武艺,让她在很短的时间里,成为一名身怀绝技的女子。
待到大侠仙去,老大为了生活,重操旧业,办了一家规模相当的“怡春院”,明正言顺的做起了老板。
正是这个时候,老大遇见丁二,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他。给他吃白花花的大蒸馍,吃香的流油的红烧肉,并把自己一身的武功倾心相授。丁二也算争气,在老大的调教下,在年方二八的这个年纪,已经修炼成一个绝顶高手。
丁二为了报答老大的养育之恩,更是对老大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他从小在怡红院长大,早已看惯了红男绿女的逢场作戏,看尽了人心复杂,所以除了老大之外,他从未有过儿女私情,他的世界只有打打杀杀。
老大好像对丁二也产生了依赖,每次丁二完成任务回来,都会亲自为他摆宴接风,重金赏赐,然后找一个最美的女人去伺候他。
这次,老大找他,要他去刺杀一个人,一个很难对付的人。
为了保证完成任务,每次丁二都要提前一个月潜入目标身边,考察他的日常起居,考察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熟知他的生活习惯,这一点来不得半点马虎。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因为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游戏。目标不死,丁一就得死,而且死的会很惨。
这次的目标是江南第一镖局的瓢把子,人称江南大侠的王问天。王问天虽然不是江湖中武功最好,声名最显赫的人,但也并非浪得虚名。
据传,他天生神力,横练一身武艺,铁砂掌更是炉火纯青。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就手撕饿狼,加上金刚护体的金刚罩,简直就是刀枪不入,不露空门。
丁二刚接到任务的时候,就曾经紧张的要命,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拿刀的手瞬间会发抖。但是,命令就是命令,即便有去无回,也要去拼命。这,就是丁二的办事风格,也许这就是命。
傍晚十分。
丁二现在夕阳下,后面王记面馆的招牌遮住了他的脸。他好像永远都隐藏在阴影里,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他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藏青色道袍,道袍下是他的鱼鳞紫金刀。
他握刀的手微微发抖,贴身的内衣也已经被冷汗湿透。他每次杀人之前都很紧张,情不自禁的紧张,虽然他不想这样。
风从巷口吹来,他禁不住打了个机灵,他的全身已经变冷,他的心更冷。
突然,他已经看见五骑马已经从街口慢慢的转入这条大街。
第一匹马上的人,长眉凤眼,须发花白,两只眼睛精光四射,不怒自威。他身着一身青色长衫,背负的鲨鱼皮剑鞘,轻打着马鞍。有些人看起来永远都不会变老,王问天无疑就是这种人。
后面跟着的四个人,都是身着黄衣衫,目不斜视,腰杆笔直,好像即使十二级台风也难以撼动他们的位置,这四个人就是王问天手下的四大金刚,相传自小就在少林寺习武,其武功已经不在少林寺四大护法之下。
五匹马后面是一辆马车,马车拉着一顶轿子,轿子里好像还有家眷。
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一瞬间好像也被他们的气势所震慑,纷纷避让,让开一条道路。
就在这时,丁二一个箭步,提刀飞身上前,要看就要斩落王问天于马下。突然,一声马嘶叫,王问天的马向前窜出,他飞身一闪,拔刀而起。
丁二扑空,接着第二次出招。只见他脚尖轻轻在马背上一点,一个燕子三抄水,飞身追了过去。后面的四大金刚反应不慢,眼看形式不对,立马飞身追去。
王问天刚刚和丁二过上两招,突然一道曼妙的身影像鱼一样滑了过来,直直站在丁二和王问天中间。丁二正欲下手,忽然面前掉下个林妹妹,他有点不知所措。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杀我爹?”她厉声道。
“闪开,我要杀的人是他,不是你!……”丁二有点语无伦次。之前他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提刀的手在发抖。
“就是不让开,有本事冲我来”她双手叉腰,好像要拉开一副吵架的阵势。
王问天看到这阵势,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见丁二收起刀,目光如刀扫视众人,一转身,纵身一跃,消失在暗夜之中。
做杀手这么久,丁二还从来没有多杀过一个人,他内心的良知告诉他,绝对不可造孽,不可乱杀无辜。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该死,有些人却不能死。
他哪里也没去,直奔山上的小木屋。他知道这次任务没有完成,后果很严重,一旦暴露身份,后面的事情会很糟糕。
他躺在半山腰,望着满天的繁星,满身的疲倦瞬间将他包围,也许他早就该收手。现在他只想闭上双眼,好好的睡上一觉。怎奈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次任务没完成,老大会怎样对他,是不是会与他断绝关系?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多想,想多了都是泪,满满的伤心泪。
片刻,他决定勇敢面对,此时此刻,他只想找一个小酒馆,一醉方休。
小酒馆到处都是,山下就有一间,夜来香小酒馆,这个名字听起来满满的诗情画意。
刚坐下,要了半斤牛肉,一罐黄酒,准备胡吃海喝一番,发泄一下内心的苦闷。
“小哥,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呢?要不要过来喝一杯?”有人在背后喊他,而且是个女人。
丁二转过身,是……是刚才血战中挡在他面前那个伶牙俐齿的女子。此时此刻,才看清她的模样,柳叶眉,丹凤眼,笑起来真的是很迷人,加上她穿一件浅绿色轻衫,更衬托出她的温柔妩媚,完全没有刚才的娇蛮模样。
“你是个哑巴么?怎么不说话?”她笑着道。
“你,你……,我刚才去追杀你爹,你不恨我,竟然还请我喝酒?”丁二有点不可置信。
“是啊,只要你知错就改就好,我就是跟踪你到这里来听你悔过自新的。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杀我爹,是么?”她瞪大眼睛,盯着丁二。
丁二沉思片刻,叹了一声道“事到如今,我好像也没有选择。其实我与你爹并无恩怨,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说嘛!”她楞楞地看着他。
“只不过我是授人所托,我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棋子”丁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瞬间又闭上嘴。
“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叫王小灵,王问天是我爹,我更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因为你很坦诚。我知道你有难言的苦衷,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将这件事调查清楚,事后我会给你双倍的佣金!”她凝视着他,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说。
“好,我答应你,如果要杀你爹的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我一定帮你亲手手刃这个家伙,来,先干为敬!”丁二竟然端起酒杯,转过身与王小灵喝起来。
也许,是王小灵身上的气质打动了他,也许是他自己也想弄懂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决定马上去行动,试试水的深浅。
他开始偷偷的溜回怡红院,开始跟踪老大。他发现,他这次任务失败,老大好像还没有发现,但是他自从遇见王小灵之后,他已经决心离开老大,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经过一段时间的跟踪,他发现老大跟一个江洋大盗关系走的很近,是不是夜半还会幽会,听着两个人眉飞色舞的笑声,丁二气的肺都炸了。原来,江洋大盗毛刺有一次听说王问天有一趟镖是官府的官银,大概有八十万两白银,他得到消息之后,铤而走险,结果遇着王问天,三下五除二便制服了他,还割去他一只耳朵,他后来记恨在心,决定买通老大,派丁二前去刺杀。
丁二了解这段恩怨以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毛刺一个人有夜路时,一刀结果了他。然后,他向着怡红院的方向,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去。
后来,有人看见一个很像丁二的男人,与王小灵一起结伴游过江南,至于是不是丁二,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