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尾的灯火

我叫李明远,今年三十出头,混在城里当个程序员,日子过得像代码里的死循环,忙得没头没尾。半年前跟女朋友分了手,工作上又被老板甩了个大锅,心累得不行,索性请了长假,回了老家山尾村,想喘口气。

山尾村在南方山区,离最近的县城都得坐三个小时的破巴士。那车跟要散架似的,颠得我骨头都疼。车窗外是连绵的茶山,绿得发暗,偶尔有几间土坯房,墙皮剥得跟老年斑似的。下了车,村口就一棵歪脖子老槐树,旁边立着个破木牌,上头写着“山尾村”仨字,字迹都褪成灰白色了。

我拖着行李箱,踩着黄土路往村里走。路上没啥人,偶尔有只土狗窜出来,冲我汪两声,又跑了。空气里一股子茶叶子味儿,夹着点泥土的腥气。村里房子稀稀拉拉的,屋顶上长着青苔,烟囱里没啥烟,安静得有点瘆人。我小时候来过几次,记忆里村里挺热闹的,咋现在跟个空壳似的?

二叔住村东头,房子是老式的瓦房,院子里晾着几串玉米。我一进门,二叔就乐呵呵地迎出来,拍着我肩膀说:“明远啊,回来啦!城里待腻了?”他五十多岁,脸晒得跟老树皮似的,笑起来眼角皱纹挤一块儿,看着挺亲切。

“二叔,城里那日子,累心。”我苦笑,把行李往屋里一放,瘫在木椅子上。二叔忙活开了,给我倒了杯自家炒的茶,味道有点苦,但喝下去还挺舒坦。屋里光线暗,墙角堆着些农具,空气里一股子霉味儿。我俩聊了会儿,净是些家长里短,村里谁家娶媳妇,谁家猪跑了,稀松平常。

吃晚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山里黑得快,窗外啥也看不见,只有虫子叫得欢。二叔炒了盘腊肉,配上自家种的青菜,味道地道。我啃着饭,忍不住问:“二叔,村里咋这么安静?以前不挺热闹的吗?”

二叔筷子停了一下,低头扒了口饭,含糊地说:“人少了呗,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就这些老家伙。”他顿了顿,又补一句,“晚上别乱跑啊,山里不安全。”

“不安全?”我一愣,追问,“啥不安全?狼还是啥?”

二叔眼神闪了下,摆摆手:“没啥,就是路不好走,摔着咋办。”他这话说得有点敷衍,我听着不太对劲,但也没多想。毕竟山里晚上黑灯瞎火的,摔沟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吃完饭,我帮着收拾碗筷,外面已经黑得跟墨似的。窗户没关严,凉风吹进来,带着点湿气。我站在窗边,想透透气,眼睛却被远处山上的一点光给拽住了。那光挺怪,忽明忽灭,像有人提着灯笼在晃悠,离得远,看不清啥情况。

“二叔,那山上是啥?”我指着窗外问。

二叔正蹲地上擦桌子,头都没抬:“啥?”

“就山上,那有光,晃来晃去的。”

他猛地站起来,走到窗边,眯着眼看了会儿,脸色有点僵,嘴里嘀咕:“啥光不光的,兴许是萤火虫吧。”说完就把窗户啪地关上了,催我赶紧睡觉。

萤火虫?那光可不像,亮得跟手电筒似的,萤火虫哪有那劲头?我心里犯嘀咕,但看二叔那模样,也没再问。回了屋,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虫鸣一声接一声,偶尔夹杂着几声狗叫,远处那点光老在我脑子里晃。

第二天早上,我起了个大早,想四处转转。村里还是冷清,路上就碰见几个老头老太太,拎着锄头往茶山走。我跟他们打招呼,他们笑得挺客气,可眼神总有点躲闪,像在打量我啥似的。走着走着,碰上了秀兰嫂,她是村里茶厂的记账员,四十多岁,嗓门大,笑起来满脸褶子。

“哟,明远,回来啦?城里待得咋样?”她一见我就凑过来,热情得有点过头。

“还行吧,就是累,回来歇歇。”我应付着,往村里小路走。

她跟上来,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住:“城里好啊,挣大钱!不像我们这儿,守着茶山过日子。你这回来住多久?有啥打算没有?”她问得跟查户口似的,我有点不自在,随口敷衍几句。

“对了,秀兰嫂,昨晚我看见山上有光,啥情况啊?”我试探着问。

她脸色一僵,笑得有点不自然:“光?啥光?山里晚上黑咕隆咚的,你看错了吧。”说完她就岔开话题,扯啥村里最近收成不好,茶价跌了。我看她那反应,估计问不出啥,就没再追问。

中午回了二叔家,吃饭的时候我又提了那光的事。二叔还是那套说辞:“山里晚上啥都有,萤火虫、野猫眼睛,反正别管。”他这话说得越发敷衍,我心里那股子疑惑更大了。

下午我闲着没事,溜达到村口的老槐树那儿。树下坐着个老头,七十来岁,瘦得跟竹竿似的,眼睛眯着,抽着旱烟。我认出他是老陈头,村里辈分最高的老茶农,小时候我还吃过他给的糖。他见我过来,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陈爷爷,村里咋这么安静?”我蹲下来,递了根烟过去。

他接过烟,点上,吐了口烟圈,慢悠悠地说:“安静好啊,乱了才麻烦。”他这话意味深长,我正想再问,他却摆摆手:“年轻人,别瞎琢磨,村里规矩多,听你二叔的,别晚上乱跑。”

规矩?我咋觉得这村子怪怪的?晚上那光,村民的反应,还有二叔的吞吞吐吐,总让我觉得有啥事瞒着我。吃晚饭的时候,我又看见那光了,还是那个位置,忽明忽灭,像在跟我较劲。我盯着看了半天,二叔过来一把拉上窗帘,语气有点重:“看啥看,睡觉去!”

我没吭声,回了屋,躺在床上脑子乱糟糟的。山尾村还是我记忆里那个村子吗?咋感觉哪儿都不对劲?

我在山尾村待了几天,日子过得慢悠悠的,跟城里那紧绷绷的节奏完全两码事。可越待下去,我越觉得这村子有股子说不上来的怪味儿。不是啥鬼啊怪啊的玩意儿,就是那种让人心里发毛的感觉,像被啥东西盯着,躲都躲不开。

二叔还是老样子,白天忙着去茶山,晚上回来就闷头吃饭,话不多。我试着跟他套近乎,想问问那“灯火”的事儿,可他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啥“山里晚上乱”“别瞎跑”之类的,翻来覆去就那几句。我寻思,他要么真不知道,要么就是故意瞒着啥。

村里人对我这外来户的态度也挺微妙。有的像秀兰嫂那样,热情得跟老熟人似的,话里话外老想套我底细;有的见了我就低头走开,眼神跟防贼似的。尤其是那些老头老太太,看我的眼神总带着点审视,笑得皮笑肉不笑。我心想,我不就回来住几天吗,至于这么戒备?

那天中午,太阳毒得要命,我在村口槐树下乘凉,碰上了小狗子。他是村里少有的年轻人,二十岁出头,瘦得跟麻杆似的,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嘴里叼根草,吊儿郎当的。他算是村里少数会上网的,手机老刷短视频,笑得跟傻子似的。

“明远哥,来村里待着不闷?”他蹲旁边,咧嘴冲我笑。

“还行吧,城里待烦了,回来透透气。”我随口答,递了瓶水给他,“你咋没出去打工?村里年轻人不都跑城里了?”

他接过水,灌了一大口,嘿嘿一笑:“出去过,干了半年,累死人不说,还老被老板坑。回来种茶自在。”他顿了顿,瞅我一眼,“你咋回来住?城里不好混?”

我懒得跟他细说,就扯了句:“想家了呗。对了,村里晚上那灯火是咋回事?老看见山上亮着。”

小狗子脸色一僵,草从嘴里掉下来,赶紧捡起来装没事人:“啥灯火?萤火虫吧,山里多。”他这话跟二叔一个调调,我一听就知道没戏,估计问不出啥。可他眼神闪了闪,赶紧岔开话题:“走,带你去茶厂转转,热闹!”

我没辙,只好跟着他往村里的茶厂走。茶厂是村里最像样的建筑,砖墙瓦顶,门口堆着几筐刚收的茶叶子,空气里一股子青草味儿。厂里几个女工在忙活,机器嗡嗡响,秀兰嫂在那儿吆喝,指挥人干活。她一见我,立马堆上笑:“哟,明远,来啦?咋样,咱这茶厂还行吧?”

“挺好,挺好。”我应付着,眼睛却往厂里瞅。墙角堆着些麻袋,旁边几个木箱子,箱子上贴着标签,看不清写啥。厂里人忙得热火朝天,可我总觉得有几个人老偷瞄我,眼神怪怪的。

小狗子带我逛了一圈,净说些茶怎么炒、怎么卖的废话。我随口问:“这茶厂生意咋样?村里就靠这个吃饭?”

他挠挠头,笑得有点不自然:“还行吧,够吃喝。外头茶商收得多,咱这茶地道。”他这话说得快,像背台词似的。我没多问,但心里总觉得哪儿不对。

晚上回了二叔家,吃饭的时候我又看见那灯火了,还是老地方,山坡上忽明忽灭,像在跟我较劲。我忍不住说:“二叔,那光真不是萤火虫,亮得跟手电筒似的。你真不知道?”

二叔筷子一顿,抬头瞪我一眼:“说了别管!山里啥怪事都有,你管那干啥?”他语气有点冲,我愣了下,没敢再问。吃完饭,他早早回屋,门一关,屋里安静得只剩虫鸣。

我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那光。越想越觉得不对,村里人这反应也太奇怪了,像在集体藏啥秘密。半夜,我实在憋不住,偷偷爬起来,披上外套,拿了个手电筒,打算去山上瞅瞅。

村里黑得跟锅底似的,路上连盏路灯都没有。我顺着小路往后山走,脚下都是碎石子,踩得咯吱响。山上风凉,树影晃得跟鬼影子似的。我壮着胆子,朝灯火的方向摸过去。那光还在,忽明忽灭,像在勾我过去。

走到半山腰,我听见前面有动静,像有人在低声说话。我赶紧关了手电,蹲在树后头,屏住气听。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清说啥,但能听出是几个男人的声音,语气挺急。还有啥东西被拖动的声音,像是麻袋还是啥重家伙。

我心跳得跟鼓似的,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啥情况?偷猎的?还是啥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不敢靠太近,怕被发现,只好远远盯着。那光晃了几下,灭了,声音也停了。我等了半天,没动静,只好先撤回去。

第二天早上,我没跟二叔提这事,怕他又骂我。吃早饭的时候,秀兰嫂又来了,照旧笑得跟朵花似的:“明远,昨晚睡得好?村里晚上凉,关好窗啊。”她这话说得随意,可我听着咋那么别扭?她咋知道我晚上没关窗?

“睡得挺好,谢谢嫂子。”我敷衍着,眼睛却盯着她。她笑眯眯的,可眼神有点冷,像在掂量我。我心里一咯噔,感觉她这“关心”没那么简单。

中午,我又去找老陈头,想套套话。他还是蹲在槐树下抽旱烟,眼睛半眯,像睡着了。我递了根烟过去,笑着问:“陈爷爷,村里咋老说有啥规矩?啥规矩啊?”

他接过烟,点上,慢悠悠吐了口烟圈:“规矩就是规矩,守着就行。外人别掺和村里的事,省得麻烦。”他这话说得硬邦邦的,眼神跟刀子似的,扎得我心里发毛。

“啥麻烦?不就是住几天吗?”我试着问。

他没吭声,抽了口烟,抬头瞅我一眼:“明远,城里人脑子活,别给自己找事。”说完他就起身走了,背影佝偻得像座小山。

我站在那儿,脑子乱糟糟的。村里人这态度,灯火的事,老陈头的警告,全都像根刺,扎得我心神不宁。晚上,我又看见那光了,还是老地方,晃得我眼晕。我咬咬牙,决定明天再去探探,不能老这么蒙在鼓里。

第二天夜里,我又摸上山。这回我学聪明了,挑了条隐蔽的小路,尽量不弄出动静。到了半山腰,那光又亮了,离得近了,我看清是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的,像在找啥东西。我躲在树后,屏住气,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

“……快点,别拖,明天得弄完。”一个男的说,听着像村里的谁,但我没听清。

“外头那小子咋办?老问东问西的。”另一个声音,语气有点烦。

“别管,他待不了几天。”这声音听着耳熟,像小狗子,但我不敢确定。

我心跳得快蹦出来了,赶紧缩回去,生怕被发现。那光晃了一会儿,灭了,声音也停了。我没敢再往前,悄悄撤回了村里。躺在床上,我满脑子都是那几句话。啥叫“弄完”?啥叫“外头那小子”?他们说的不会是我吧?

这村子,到底藏着啥?

这几天在山尾村,我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闷罐子,周围全是雾,啥也看不清,可那股子压迫感却越来越重。村里人的眼神、说话的语气,还有那晚上的灯火,全都像钩子似的,勾得我心痒痒又发毛。我知道,再这么猜下去没用,得硬着头皮去查清楚。

那天晚上,我又摸上山。这回我准备得足,穿了件深色外套,鞋底裹了布,尽量不弄出动静。山里黑得跟泼了墨似的,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像有人在低语。我顺着上次的小路,朝灯火的方向摸过去。心跳得厉害,手电筒攥在手里,愣是没敢开。

到了半山腰,那光又出现了,还是忽明忽灭,像在逗我。我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屏住气,盯着那光。没一会儿,听到脚步声,杂乱得很,像有好几个人。借着月光,我隐约看见几道人影,在搬啥东西,像是麻袋还是箱子,往山坡深处拖。有人低声骂了句:“轻点,别整出声!”听声音有点像小狗子,但我不敢确定。

我壮着胆子,猫着腰往前挪,想看清他们在干啥。离得近了,我闻到一股子怪味,像是汽油混着啥化学味儿。地上散落着些破布条,旁边还有个铁桶,里头装着黑乎乎的东西。我正想再靠近,脚下踩到一根干树枝,咔嚓一声,脆得跟炸雷似的。

“谁在那儿?”一个男人吼了声,手电光刷地扫过来。我赶紧缩回石头后面,心跳得差点蹦出嗓子眼儿。那光在我头顶晃了几下,幸好没照到我。过了会儿,他们嘀咕了几句,像是没找到人,又继续干活。我大气都不敢喘,等他们走远了,才敢悄悄撤回去。

回了二叔家,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几道人影、那怪味,还有地上那些麻袋。啥玩意儿?村里人半夜在山上搞啥?偷猎?倒腾啥违禁品?还是啥更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越想越觉得这村子不对劲,连二叔那张老实巴交的脸,都开始让我犯嘀咕。

第二天早上,我装作啥也没发生,吃早饭的时候跟二叔闲聊,想套点话:“二叔,村里人晚上老上山干啥?昨晚我听见动静了。”

二叔筷子一顿,抬头瞅我一眼,眼神有点冷:“你晚上跑哪儿去了?不是说了别乱跑吗?”

“我没跑,就在院子里听见的。”我赶紧圆谎,怕他起疑。

他没吭声,低头扒了两口饭,闷声说:“山里啥动静都有,野猪、野猫,啥都可能。你别瞎琢磨。”他这话说得跟背台词似的,我知道再问也没戏。

吃完饭,我借口去茶厂转转,实际是想找找线索。茶厂还是老样子,机器嗡嗡响,工人忙得热火朝天。秀兰嫂照旧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明远,又来啦?咋样,想不想学学炒茶?”她这话说得亲热,可眼神老往我身上瞟,像在掂量我。

“嫂子,茶厂仓库在哪儿?我瞅瞅去。”我随口找了个理由。

她脸色一僵,笑得有点不自然:“仓库?那儿没啥好看的,乱七八糟的,你别去添乱。”她这话说得快,我越发觉得有鬼。

我没硬闯,怕打草惊蛇,假装点点头,绕到茶厂后面。厂房后头有条小路,通往一个低矮的平房,门上挂着把生锈的大锁。我瞅了瞅,周围没人,赶紧凑过去。门缝里透出股子怪味,跟昨晚山上闻到的一模一样。我试着推了推门,锁得死死的,推不开。

正琢磨着咋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吓得我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是老陈头,拄着根拐棍,眼睛眯着,盯着我看:“明远,干啥呢?”

“没……没干啥,就随便转转。”我心虚得要命,赶紧找借口。

他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说:“这地儿不是你该来的。听话,回你二叔那儿去。”他语气平静,可那眼神跟刀子似的,扎得我后背发凉。

我没敢再待,灰溜溜地走了。路上,我脑子转得飞快。仓库的怪味,山上的麻袋,老陈头的警告,全都串起来了。村里人肯定在搞啥见不得光的事儿,灯火估计就是他们的暗号,专门用来掩人耳目。可到底是啥?我得找个机会弄清楚。

那天晚上,我假装早早睡了,等二叔屋里灯灭了,我又摸出去。这回我没直接上山,而是绕到茶厂附近,想看看能不能混进仓库。夜里安静得吓人,只有蛐蛐叫。我蹲在厂房后头,等了半天,没见人过来。正准备试试撬锁,远处突然亮起一道手电光,朝我这边晃过来。

“谁在那儿?”一个男的喊,声音有点耳熟,像是小狗子。我赶紧缩到墙角,心跳得跟擂鼓似的。那光在我附近晃了几下,幸好没照到我。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远了,我才敢喘口气。

我没敢再待,赶紧溜回二叔家。可这一晚上,我脑子里全是那光、那味儿,还有小狗子他们的对话。第二天,我决定换个路子,去找小狗子套话。他毕竟年轻,嘴没那么严。

我在村口找到他,他正蹲那儿玩手机。我递了根烟过去,笑着说:“狗子,昨晚我又看见那灯火了,咋回事啊?你们村里是不是有啥秘密?”

他接过烟,点上,嘿嘿一笑:“明远哥,你咋老惦记这事儿?没啥秘密,就是山里乱,萤火虫呗。”他这话说得跟二叔一个调,但我看他眼神闪了闪,明显心虚。

“萤火虫?那咋老在同一个地方亮?还那么亮?”我故意追问。

他挠挠头,笑得有点僵:“哎呀,山里怪事多,你别管了。对了,你啥时候回城里?村里待着多没劲。”他这话明显想岔开话题,我没再逼,怕他起疑。

当天晚上,我又去了茶厂。这回我带了把小刀,打算试试撬锁。仓库门还是老样子,锁得死死的。我正准备下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明远,你干啥?”

我吓得手一抖,刀差点掉地上。回头一看,是二叔,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眼睛瞪着我。我赶紧收起刀,强笑着说:“二叔,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半夜三更跑这儿来?”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可语气重得吓人,“跟你说了多少次,别管闲事!回屋去!”

我没辙,只好跟着他回去。路上,他一句话没说,气氛沉得让我喘不过气。回了屋,他直接关上门,扔下一句:“明天你收拾收拾,回城里去吧。”

我愣了。二叔这是要赶我走?就因为我多问了几句?那晚我没睡好,满脑子都是仓库、灯火,还有二叔那张冷脸。

第二天,我假装答应二叔,收拾了点东西,但没真打算走。我得弄清楚真相,不然这事像根刺,扎得我心慌。趁二叔去茶山,我又溜到茶厂,找到仓库旁边的一个小窗,玻璃上全是灰,勉强能看清里头。借着手电光,我看见里头堆着好些麻袋,旁边还有几个铁桶,桶上贴着标签,写着些化学名字,看不懂。

我正盯着,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我赶紧关了手电,缩到墙角。来的是两个人,手里提着麻袋,低声说着啥。我屏住气,听见一句:“……这批货得赶紧弄走,那小子老转悠,怕是要坏事。”

我心一沉。他们说的“那小子”是我?这“货”是啥?毒品?还是啥更邪乎的玩意儿?我不敢再待,赶紧撤了。

晚上,我躲在屋里,脑子乱得像一团麻。村里人瞒着的事儿,肯定不简单。灯火、仓库、麻袋,全都连起来了。我决定最后一搏,明天夜里再去山上,非得看清他们在干啥。

可我没想到,这一去,差点没命回来。

我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那仓库里的麻袋、铁桶,还有山上晃来晃去的灯火。二叔让我回城里的话,像块石头压在我心口。可我咋能就这么走了?啥都没弄明白,回去也睡不着觉。我咬咬牙,决定最后再去山上查一查,非得把这事搞清楚不可。

第二天白天,我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帮二叔干了点活,挑水、劈柴,啥都干,尽量不让他起疑。秀兰嫂又来串门,笑得跟往常一样,可我总觉得她那眼神像在盯着我,像是怕我干出啥来。吃晚饭的时候,二叔又提了句:“明远,明天真得走吧?城里还有活儿等着你呢。”

我点点头,敷衍说:“嗯,明天就走。”心里却盘算着晚上再去山上。

夜里,等二叔屋里灯灭了,我又偷偷溜出去。这回我多带了个小背包,装了手电、刀和手机,准备万一有啥情况也能应付。山里还是那股子阴森劲儿,风吹得树叶子哗哗响,像在低声警告我别往前走。可我已经没退路了,灯火的事儿不弄明白,我这趟回来就白折腾了。

我顺着小路摸到半山腰,远远看见那光又亮了,忽明忽灭,跟前几次一个样。我蹲在一棵大树后头,屏住气,盯着那光。没一会儿,听到脚步声,还有低低的说话声。这回我听清了,是小狗子和另一个男的,声音压得低,但语气挺急。

“……这批货得今晚弄完,外头那小子老转悠,留不得。”这是小狗子的声音。

“别急,老陈头说了,明天他就走。”另一个声音听着像村里管茶厂的王老五。

我心一沉,果然说的是我。他们这是要干啥?货又是啥?我壮着胆子,往前挪了点,想看清他们在搬啥。借着月光,我看见几个人影在忙活,地上堆着好些麻袋,旁边还有几个铁桶,跟仓库里的一模一样。空气里那股子汽油混着化学的怪味儿更浓了。

我正想再靠近,脚下又踩到啥东西,咔嚓一声,吓得我赶紧缩回去。可这回没那么好运,手电光刷地扫过来,有人喊:“谁在那儿?”

我脑子一炸,转身就跑。身后脚步声追上来,还有人骂骂咧咧:“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我撒腿狂奔,山路坑坑洼洼,几次差点摔倒。手电光在我身后晃来晃去,像条狗死咬着不放。我慌不择路,钻进一片密林,蹲在树后头,大气都不敢喘。

追我的人在附近转了几圈,骂了几句,估计没找到我,慢慢散了。我等了半天,确定没动静了,才敢爬起来,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回村的路上,我脑子里乱成一团。他们为啥要抓我?就因为我看见了那些麻袋?那里面到底是啥?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偷偷溜回二叔家。躺在床上,我满脑子都是那些麻袋和铁桶。那味儿不像毒品,倒像是啥化学原料。我突然想起,村里茶厂的生意这些年一直不温不火,可村里人日子过得还行,咋回事?难道他们在搞啥见不得光的买卖?

第二天早上,我没敢跟二叔提昨晚的事,怕他看出啥来。吃早饭的时候,老陈头居然来了,拄着拐棍,眼神跟刀子似的,盯着我说:“明远,听说你要走?票买好了?”

我点点头,强装镇定:“嗯,今天就走。”心里却在打鼓,他咋知道我要走?二叔告诉他的?

老陈头没再多说,抽了口旱烟,慢悠悠地说:“走好,城里人别老惦记村里的事,省得麻烦。”他这话听着像劝,可语气里带着股子威胁,扎得我心里发凉。

我没敢再拖,收拾了行李,准备去村口坐车。可走之前,我得找个人问清楚,不然这事像根刺,永远拔不下来。我想起老陈头,他年纪大,辈分高,村里的事他肯定知道最多。趁二叔去茶山,我溜到村口槐树下,找到老陈头。

“陈爷爷,我有话想问您。”我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山上那些灯火,到底是咋回事?还有茶厂仓库,那些麻袋里是啥?”

他眯着眼,抽了口烟,半天没吭声。我以为他又要敷衍,急了:“您别瞒我了,我都看见了,山上有人搬东西,仓库里也有怪味儿。你们到底在干啥?”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明远,有些事,知道多了没好处。你只管走你的,别管村里的事。”

“我不问清楚,睡不着觉!”我咬咬牙,豁出去了,“你们是不是在搞啥违法的买卖?那些麻袋,铁桶,是不是啥化学原料?”

他眼神一闪,盯着我看了半天,叹了口气:“你这小子,脑子转得太快,留不得。”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不是啥毒品,是矿。村里几十年前就发现后山有稀土,值钱,可不能让外人知道。灯火是暗号,防着外人靠近。”

我愣住了。稀土?村里人偷偷开采稀土?怪不得茶厂生意不好,他们日子还过得下去。怪不得灯火老在山上亮,怪不得他们对我这外人防得跟贼似的。

“那为啥不报上去?合法开采不好?”我追问。

他冷笑一声:“合法?报上去就轮不到我们了,村里人吃啥?几十年前,村里穷得揭不开锅,有人饿死了,我们才开始干这个。你不懂,山尾村没这矿,早没人了。”

我脑子嗡嗡响,想说啥又说不出来。老陈头摆摆手:“走吧,别回头。村里的事,你知道就行了,别往外说,不然你二叔也保不了你。”

我没再问,拖着行李去了村口。长途车颠颠晃晃开过来,我坐上去,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稀土,灯火,村里的秘密,全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回头看,村口那棵老槐树孤零零地立在那儿,远处山上,隐约又亮起一抹光,忽明忽灭,像在送我走。

车开远了,我盯着窗外,心里空荡荡的。村里人为了活下去,干了这些年的事,算对还是错?我不知道。报警?可那是二叔的家,是老陈头的家,是小狗子和秀兰嫂的家。我能干啥?啥也干不了。

到了县城,我换了车,往城里走。手机里没信号,脑子里却老是那盏灯火,晃来晃去,像在提醒我,这事没完。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