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午九点半左右被一个电话召进了医院。电话里的声音完全不像一个喝完白酒后咽炎发作伴随中烧的患者,反倒带着一点点气急败坏。似乎我是引起咽喉发炎的病菌,所有病体的痛苦都是因我而起。
我还是去了,在没有一丝风的热浪中去了医院。我在社区医院阴暗的楼道里打电话询问在哪个病房。又是埋怨的语气,刚不是给你说了吗?三楼三床!我应声着并挂断了电话,似乎做了亏心事一样进了三床的病房。是楼道北边的房间,窗外是城中村居民自盖的四层楼。病房里的新鲜空气被那四层楼房挡的严严实实,不只是流动的风,甚至遮住了大半的光线。
没有开空调,房间闷的像即将开锅的蒸汽。三个病床上躺了两个病人。门口一个是七十岁左右的老头。里面靠窗的是打电话召唤我来的人。中间的床空着,护士拿了洗净的白床单两边折叠一下铺了半面床,明显的意图就是不让陪护人员躺着休息。
汗水很快将我的宽松棉t粘在我的背上。我后脑勺的长发里如热带雨林刚刚下过的一场雨,不仅湿透而且冒着热气。含有盐分的汗水很快从太阳穴处流下,浸渍着我涂满劣质粉底的脸,我挠着刺痒的脸说怎么不开空调啊,这么热!
门口床上老头眯着的眼这时候睁开,偏头看了我一眼,又闭上眼睛。而我显而易见不是问他的,尽管他在这个房间,有理由认为我的话是说给病房里所有人听的。
姑且将召唤我的人称为B吧。B有气无力说,护士刚才问要不要开空调,我说不开,我发烧呢,38度,怎么能开空调,况且我觉着这样也没有多热,刚刚好。我看了B一眼,“自私”这个词又在我心里冒出来。这世上就有一种人,认为你为ta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这种人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开的针剂护士还没有拿过来。我坐在床沿上,拿出手机,与我的顾客就店铺里的鞋子交流起来,并愉快的达成交易。
其实,我是不愿意来的,原因太多太多。但我来了,原因只有一个。
B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或许咽炎的发作就是这么痛苦吧,还有中烧的作威作福。应该不是矫情。
B突然停止哼哼唧唧,让我去二楼找姓刘的大夫,让大夫给ta把雾化加上。我迟疑了一下,不是针还没打么,不是还有喝的药么,再加上雾化?
如此水陆空三军齐攻,效果好是好,问题是下一次发作时就还得如此三军齐攻了,再下下次,估计三军齐攻就不会有多大效用了。这些我心里的想法没有说出来。B说没事。
我找到了刘大夫,我说三床让给加上雾化。刘大夫是高高大大的男人,带着银边眼镜。我进他办公室的时候,他正笑容满面送出一个走路跛脚的中年女患者。
刘大夫告诉我说,加雾化了。他眼镜后面的小眼睛看着我汗叽叽的脸,大幅度的笑了。我有点莫名其妙。他接下来的问话是,你是B床什么人?我恍然明白那大幅度笑脸是不怀好意内心的掩饰。无论如何,这不是一个正经大夫应该有的表现。
我淡漠的告诉他,娃她妈。他在我后面玩笑地说,你还说的含蓄。我没再理他,转身出去了。如此见面熟的医生,真不咋地。
到了三床病房。护士已经给挂上吊瓶。很快,雾化机也拿来了。B将接在雾化机上的管子的另一头放进嘴里,随着B的嘴巴的一张一合,乳白色的药雾从ta嘴里吸进又从两个嘴角流出。B坐在靠窗的床上,两腿弯曲,两脚搭在中间的床沿上,欠着身子,没有扎针的右手却指着我的手机,示意我拍照。
我拍了两张,B又示意我发到其微信。我发过去。ta拿起自己的手机,单手操作,将自己吸药雾的图片发到一个群里。很快,和ta有着远近血缘的人问ta生病了?在哪里?ta回复:在里约病倒了!
我用纸巾擦着脸上脖子上的汗。搞不明白这样的行为我应该理解为幽默还是无聊还是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