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过后昼越来越短。
天气开始有了凉意,总感觉秋天的凉是能钻进骨子里的,我换下了长裙。院子里的树开始落叶,几片几片的落,但过不了多久就落的恣意洒脱,仿佛将死之人最后的舞步,舞到精疲力尽,舞到死。但母亲种的月季还开着,深红色的花朵不管不顾的绽放,我总觉得这颜色艳的凄凉,让我想到了风尘。
午后还是闷热,我想躲在树荫下看蚂蚁来回忙碌,母亲却非要我睡觉,母亲是个奇怪的人,我的伙伴们只要大喊一句“妈,我中午不吃饭了。”就可以继续玩耍,我却不行,无论我如何哀求她总要把我弄回家去,端正的坐在饭桌前,不许吧唧嘴,不许敲碗,不许剩饭,不许越过前面的菜去夹另一盘菜,她的规矩我数都数不过来。吃完饭还是不能出去玩的,她会帮我拒绝所有来找我的伙伴,把我按在那里睡觉,我只能瞪着窗外的云朵,瞪着瞪着我就看到一只兔子老远的跑来,后面还追着一只招财猫,那只招财猫跑的很快,而且越来越大,兔子害怕的回头看,那只巨大的猫把我也吓着了,吓的我赶紧闭着眼睛,这一闭却睡着了,梦里天马行空,五颜六色。
很久以后我隐约听见说话声,低低的,柔柔的,是隔壁大婶来找妈聊天了,我睡醒了却不想起来,总觉得突然睁开眼睛会把她们吓一跳,就依然闭着眼睛听她们聊天,有时候她们会共同缠一团线,一个人撑着另一个人缠,大部分是线与线彼此摩擦的声音。有时候她们会每人拿着双鞋垫,彼此交流着花色搭配。有时候她们什么都不做,就在一起闲聊,抱怨或羡慕,我还不懂她们谈话的内容,只觉得妈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只觉得这样躺着真是舒服安心。我经常悄悄的把妈和周边的女人进行比较,发现高高瘦瘦的妈是最漂亮的,然后为着这个缘故极其满足了自己的自尊。
我最喜欢秋天,却又觉秋天实在讨厌,不热是好的,却过分的凉,我经常从傍晚的时候就开始在院子里坐着,或者爬上屋顶去,全村嘈杂的声音我都听得到,屋顶上看得见满天火红的云朵,每次脑海里想着这个画面我都感觉自己淡泊极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总是一个人。我就那样一直坐到天黑,听着巷子口的人们都散了,听着脚下狗子睡觉发出的鼾声,看到隔壁邻居家灭了灯,此时我总是恍恍惚惚的,仿佛我同他们并不是处在同一个时空。就在那时我从书上看到了“夜凉如水”这个词。我知道的,大人的事情大人自己会解决。
我自来就胆子小,却又偏爱听些神神鬼鬼的故事,最常给我讲故事的是姥姥,我躺在她腿上,她摩挲着我的头发,然后就是一些像山海经一样的故事倾泻而下,伴随着她身上淡淡腐朽的味道。她摩挲我头发的时候我感觉有点疼,我心里想我此刻一定像故事里善良美丽的狐狸精一样眼角上吊。这直接导致我自己在家的时候总是胆战心惊,总觉得黑暗的角落里会马上伸出一只手来,所以我宁愿蹲在院子里,即使大雨倾盆,好在我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彩虹。几年后的一天我梦到了姥姥,在几个晚辈中姥姥一向偏爱我,可那个梦里姥姥气急败坏,醒来我大病了一场,不过妹说姥姥早就原谅我了,不会跟我计较的,无论如何这都使我稍微安心些了。
冬天是农人最闲的时候,可北方的冬天实在冷,所有人都尽可能避免出门,爸和妈和我就会围坐在火炉边剥玉米,玉米是秋天收好的,冬天闲的时候剥好等过年粜了就可以收到一笔钱了。爸不时的鼓捣鼓捣火炉把炉子烧的旺旺的,铁做的炉壁都被烧红了,这时候是用不着开灯的,闪闪烁烁的火光可以照亮每个人的脸,屋外冰天雪地可屋内却一点不觉得冷,爸不时的说些笑话逗着我,或夸我聪明作业写的好,或夸我玉米剥的比他都快,妈不时把爸损几句,我说,我今天在学校学到一个词叫天伦之乐,把爸和妈都逗笑了。
如今我总觉得若是取暖的话还是炉子好些,后来我住过地暖房,空调房,总不如炉子来的暖和。
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可不知不觉就写到这了,好在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的几个片段总算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