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雀坪纪事(短篇小说)
文/邓龙
大荆山漫山遍野生长着毛竹,漫山的毛竹除了春天能采摘竹笋晒笋干以外,还能用来做竹器。十二岁的山秀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跟爹一起上山拖毛竹,进了竹林子能看见阳雀子打架,还能掏到阳雀子下的蛋,晚上带回去煮给弟弟妹妹吃。冬天里,山秀爹乘着农闲挑一担篾器送到大山外的阳雀坪街上,竹器店的老板挑三拣四地收下这些篾器,然后把上次卖篾器的钱交给爹。屋里只剩下遮不住缸底的一点苞谷糁,再参点菜叶子,勉强还够做两顿稀汤寡水的苞谷糊糊。
山秀爹攒着几张块块钱,买上一口袋苞谷糁,再乘着夜色急火火地往山里赶,不耽误第二天上工。这种交易是不能让人知道的,要是被市管会的人抓到,轻则要被全部没收,重则还要去办几天学习班,挣不到工分还得倒贴皮。
山秀爹将剩余的毛角角钱塞进烟纸盒揣进贴身的衣兜里, 20多里的山路,摸着黑儿往家里赶。路在乱石丛中,很磕脚,这倒没什么,山里人习惯了。但一想到一家大小饿得黄皮刮廋的,山秀爹的脚底就来了劲。回家的路很险陡,特别是关垭子那地方,一面是几十丈深的陡石崖,一条只有猎人才敢走的盘坡小路,挂在山腰上,绕着山腰慢慢的盘旋着。这算不得什么,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山道,尽管是在漆黑的夜晚,一想到一家子人明天就不挨饿了,那张经年累月跟松树皮一样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山秀的家住在鄂西大荆山的褶皱里,山高林密,整日的只有晌午的太阳才会照到山秀家的场院里,一顿饭的功夫太阳已经斜斜的趴在后山梁上。山里的冬天来的特别的早,九月里,山民们掰完苞谷,撒上小麦,天气就一天天冷起来,一早一晚就着火塘烤火, 一直要烤到第二年的春上。山民出了大山像是得了黄干病,一个个脸色青黄青黄的,好比屋梁上挑着的烟熏猪肉,只有长着眼屎巴巴的眼角露出猩红的血丝,在菜青色的脸上显得格外的显眼。
大荆山里不长庄稼,只长竹木。一年里只能种一季小麦、苞谷和土豆,收成不好的话,饿肚子是常有的事儿。由于长年食物单调,营养缺乏,山民的脸色都是那种菜青色。
山秀爹想起了有年春天去八里垭的十八块地里点苞谷的事情,不由得好笑起来。爹到了十八块地边,把背篓放在地里开始播种,等点罢了种子,掰着手机头一遍一遍的数着,数来数去都只有十七块,还差一块地呀,恁是奇怪的很,好端端的一块地硬是活生生的给不见了,真是见鬼了,爹恼火地背起地上的背篓准备下山,当他提起背篓,忽然发现,原来这第十八块地竟然被自己的背篓给盖住了。山里不光是山高路远,还有地势高低不平,山间难得一块坪子,即使有山地也是从石头缝里扒搭出来的,有的地真的就只能种两三颗包谷,若是遇到山洪爆发,就连那石头缝里的几棵包谷也很难保住。狗日的粮食,甘溪坪的人做梦都盼着能吃饱饭。
冬月里大雪封了山,野物没吃的四处寻找食物,正是打猎的好时机,打几只野物也好过个好年。山秀爹背着火铳,带上苞米粑粑,领着家里的那条老黑狗进山。山上刮起白毛风下起了大雪,人隔着两丈远啥也辨不清。这样的天气,野猪和獐子都会倾巢而出,一打一个准。
雪拥盖了野物的足迹,在雪地上没有见到任何踪迹 。中午的时候,爹和黑狗钻进了一个山洞里生火取暖,这个山洞口小肚子大,很适合躲避风雪。爹在心里盘算,接下来要是还没有收获的话,晚上就在这个山洞过夜了。休息了一会,黑狗和爹出发了,走了一阵,黑狗兴奋地叫起来,它向前面的雪地里狂奔过去,爹也发现了雪地里的足迹,像是獐子的蹄印,看样子身个还不小。爹在心里笑了,只要能找到獐子的脚印,那獐子就基本逃不掉了。一路追着獐子的足迹,来到山头的一处岩屋下,爹发现那是一只母獐子和一只幼崽。山里人有规矩的,哺育期的野物不许杀生,如有违反是会招灾惹祸的,去年,前山的二杆子在大雪天追一头母獐子,摔死在老鸹岩,等寻到二杆子时候,他拽着母獐子硬扎扎地摔在老鸹岩下。
山秀爹很懊恼,掉头要去,那母獐子瞪着眼看着他,鼻子里扑腾扑腾的冒着热气。几个娃子菜青的脸一下子呈现在爹的眼前,“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山秀爹又折了回来,端起枪,“嘭嘭”的开枪了,獐子仓惶的逃跑了。山秀爹一路追过去…….
两天一夜过去了,山秀爸爸还没有回家,老黑狗耷拉着脑袋回来了,眼睛淌着泪,嗷嗷叫着。狗流泪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一种比这大山还沉的感觉笼上了山秀妈的心头,女人哭号着冲进山里,惊动了一湾子的人跟着进了山。人们在山秀爹生火歇息的山洞中发现了一个小獐子瞪着慌乱的眼神,唧唧乱叫着。小獐子,天啊,这个季节还会有野物的幼崽?人们来不及细想,跟着黑狗到处寻找着,最后在老鸭岩的下方发现了山秀爹拽着獐子的后腿,硬戳戳地倒在雪地里。
山秀没了爹,那年山秀14岁了,这个家全靠着她和妈来撑着。 家里挨饿是经常性的,他们已经很久不知道饱着肚子是什么滋味。最小的弟弟和一个小妹妹,基本上不出门,他们没有衣服穿,只能天天呆在被窝里,全家唯一能穿的衣服被山秀和大弟弟穿着,这年的冬天,小妹发着高烧,干瘦的小胳膊皮包骨,小小的肚子却鼓胀鼓胀的,脸泛着菜青色,妹妹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妹妹没有熬出那个严寒的冬季。妈妈迷糊的呢喃着,小妮子,享福去吧,去那边找你爹去吧,那地方不要吃得也能活着,找着你爹也好好的享享福吧。
春天来了,山里的树都葱茏着新绿,太阳依旧只在晌午照到山秀家的场院,两点以后就斜到山背后去了。这年春天,农村实行土地责任制,土地分到户了,各人顾各人。家里缺了男人,实在是无法活下去,经人介绍,山秀妈招了一个四十好几的单身汉回家立门户。尽管这个男人穷得娶不起女人,但对床第之事向往已久。一进家门,不管白天黑夜,想了就搂着山秀妈做,也不顾其他的,山秀妈只能疲于应付。但家里有了一个壮年劳力,日子比早先好了很多,起码小弟弟可以穿着衣服出门了。
过了两年,山秀变成了大姑娘,尽管顿顿苞谷糁参红薯轱辘,山秀脱落的像她的名字一样清秀。她的身子悄悄发生改变,瘦小干瘪的胸脯随着山风一样的鼓胀,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也难以遮住美丽的滋长。山秀变的害羞了,她害怕让人看见鼓鼓的胸脯,她为自己长着鼓鼓的胸脯而羞耻着,总是尽量的遮掩着胸脯。她从那个叫继父的男人眼里看到了一种异样的光,像狼的眼光一样的贪婪,让山秀害怕,她本能的躲着这束能穿透衣服的贼光,尽量避免和这个男人单独接触。家里很穷,继父还是让两个弟弟去了学校。山秀更害怕了,她害怕独自和这男人在家,妈每天早出晚归,忙着地里的土豆和苞谷,还有割猪草喂猪。
山秀家屋后的那几棵樱桃树开花了,白灿灿一树的烟花。树荫下,家里的老黑狗和一条灰狗打架,为争夺一条才成熟的小母狗而撕咬,灰狗被黑狗咬伤了,夹着尾巴呜呜而去。小母狗殷勤的迎接着凯旋的黑狗,热烈地舔舐着黑狗的伤口,相互抚慰着向山上去了。山秀想,狗也知道男女事情啊,要不怎么那小草狗喜滋滋去迎接胜利者的归来了,嗯,大概狗也是懂那些的。
春天里除了要去麦地和洋芋地里薅草,还要抓紧时间造梯田 。男将们在山上把石头炸碎了,女人们就把石块搬下山,把石块一层一层整齐的磊好,再去挖来山土,一挑一挑地担来填上,夯实,造一块梯田费老劲了。山上一弯一弯的梯田间,男人和女人们在劳作间隙,相互的嬉笑着,说出一些荤段子,山秀装着没带耳朵,低着头坐在一边不去理会。无意间,山秀一抬头和一个小伙的目光相遇了,那目光像电一样流过山秀的全身,山秀感觉到自己心扑通扑通跳到嗓子眼了,呼吸也急促。稍后,山秀有些惧怕那样的目光,她不敢再去看那眼睛,可她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欣喜。她喜欢那种被电击流过全身的感觉。终于忍不住又用眼睛在戏闹的人群中搜寻着那结实的身影,那种发育完好的结实是衣服包裹不住的。
房子前面毛竹绿的逼人眼,山秀想起了小时候和爹到山上脱毛竹的情景,那种翠绿一直飘在山秀的梦中。小风开始在竹林间游荡,刷刷摇动枝叶,五月到了,树和草都开花了,猫娃和狗娃都在闹腾了。山秀的脸上也荡漾着一种红润的颜色,像那五月山里盛开的桃花,在没有人的时候,山秀喜欢一个人悄悄的傻笑了。
夜里,山秀梦到那个结实的男人站在对面坡上向山秀招手,山秀很想走过去,可是山高路陡,怎么都过不去。正在寻思着怎么过去,那男人径直走到山秀面前,山秀感觉到鼓鼓的胸脯被一双手揉搓,一张嘴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在她的身上到处舔舐着。山秀一下子惊醒了,她被一个赤裸裸的男人压着,山秀顿时叫喊起来,黑暗中那双粗手捂住了山秀的嘴。
男人嘴里语无伦次的低语,“秀娃,秀娃,想死爹了,让爹舔舔,让爹舔舔吧”。山秀慌乱地挣扎着,她想喊叫大黑狗快来啊,张不开嘴了,她想踹他一脚,身上被死死压着,她木然地闭上眼睛。夜,静的像死了一样,除了木床的吱呀声,再没有一点声息。
农历的九月,山里雾气缭绕,天气开始冷了,潮湿的雾气从早到晚都难以散去。太阳越发地难以照进山秀家,山秀的脸色和大山一样憔悴,妈认为山秀病了,当妈的心里疼着,可是望望这个穷巴巴的家,只有唉声叹气的份了。
女人每天都忙着操持家务,喂猪,种地,打柴,她没有时间和心思去关心这些了。一天午后,女人上后山砍柴,半路上想起猪圈忘记关好,返回来看见堂屋门虚掩,想去关严实了,就听见里屋有异样的声响,她推门进去看见自己的男人和闺女纠缠在一起,男人一丝不挂,撕扯着闺女的裤子,嘴里还不停的嚷着,秀娃,秀娃,让爹心疼一下你,让爹心疼一下你。女人眼前一阵一黑,只感觉到天旋地转,她稍稍醒过来,随手抓起板凳,拼命的砸向男人,畜生,你个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妈的男人起身躲过板凳,光屁股向外面跑去,女人一边追打着男人,一边哭骂着,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山秀半裸着躺在床上,妈的话像青烟一样在她的耳边萦绕,猪狗,是咧,狗也知道爱呢。山秀想起了樱桃树下那条黑狗和小母狗的舔舐。山秀又想起了12岁那年毛竹林里的阳雀子打架,那绿色里,她和爸爸在往家里拖毛竹。
女人是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才招了个男人,她想着有了男人的日子总不至于让孩子饿死吧。苍天啊,你真不想让人活了吗?她无颜面对自己的女儿。要活下去,一定要把这几个冤家给抚养成人。女人咬了咬牙,走到女儿的床前,她先扇了女儿一巴掌,又一把抱在怀里,一个劲的流着泪,流泪证明还活着。山秀已经没有了眼泪。
深秋的山里,基本上没啥活路,剩余的时间就是砍柴烧炭和伐树卖。山秀上山又遇到那个结实的男人炙热的目光,山秀低下了头,她心里很慌,她想起了那次电流流过身体的感觉。不知道从啥时候起,山秀老是感觉人们背着她在议论什么,只要她一来,人们马上相互使眼色停止了叽叽喳喳的议论。走在山道上,山秀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如针扎一样。山秀不愿意回家,可是她能到哪去,从小到大,山秀就一直呆这个地方,顶多去过镇上几趟。她害怕待在家里,更害怕看到那个男人,她一看到那个男人,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个毛孔在向外渗透肮脏的黏液,弄的山秀一阵阵恶心。她想起了12岁那年飘在梦中的绿色,那梦里有亲爹,妈不是说过爹住的那个地方不吃粮食也不会饿的,到了爹住的地方可能就会回到那个飘着绿梦中,就能一辈子享福了。山秀有点害怕,怕沉沉的黑夜,怕像这大山一样冷冰冰的黑暗,不怕,不用怕的,那地方有爹爹在,爹爹是会保护山秀的。山秀从屋后的断崖上飞身跳下去,绿色的山雾托着山秀的身体,轻飘飘的,真温暖,像12岁那年的竹林,山秀就这样一直的飘呀飘呀地往下沉。
在这个寒冷早晨,人们在毛竹林断崖下找到了山秀,她躺在厚厚的枯黄竹叶上,一滩污血。不过她没有摔死,茂密的竹稍缓冲了山秀的身体重量,也可能是爹爹不接纳山秀。山秀的腿被摔断了,一道伤疤留在山秀的脸上,山秀成了残废人,走路需要拐杖,脸上还有一条蚯蚓盘踞的伤痕。地不载天不收,那就安安静静的活着吧,活着都不怕,还怕什么了,山秀到从此也就认命了。
山里的冬夜黑的很早,山风呼呼刮起,天上没有一颗星宿。火笼里的火舌舔舐着黑黑的吊锅,锅里发出嗞嗞的苞米粥的声音。黑狗叫起来没完,继父起身去门外招呼狗叫。漆黑的夜晚,一个30多岁背着背篓的男人站在门外,他操着外地方言大声说他是邻县到这儿收山货的,遇到山混子了,误入到这个地方,今晚没有去处想在山秀家借宿一晚。继父让那人屋里坐,见那人背上的背篓里果然有几张兽皮。
山里一年四季很少有外来的人,只要有人来,那就是稀客了。山秀妈赶忙拿碗盛了满满一碗苞谷糊,切了一盘腌白菜,淋了辣椒油放在火笼前的矮桌上。背篓客像是饿死鬼托生的,捧着碗吸吸溜溜地就着酸菜喝着苞谷糁,时不时地向继父打听着道儿。继父告诉背篓客,看今天这天气,怕是要下雪了,要是雪不停封了山就麻烦了,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继父的话让背篓客很沮丧,只能看明天的情况了。
果真不出所料,天还没有大亮,房子里已经被映衬的亮堂堂的,山雀在树林中叽叽喳喳跳跃着。推开房门,一片银白的世界,山上的毛竹被雪压的弯了腰,时不时会吧嗒掉下一大坨积雪。大山变的一片素净,这雪的世界一下子如此的纯洁起来,那黑黝黝的山体也似乎比平时明亮许多。
背篓客只好望雪兴叹,没有其他的办法,要想下山,起码得等雪化了。山上气温很低,只要落雪了就很难化开的,就算是化雪了,山路上冻结成冰,荒坡垭那段路一般人是不敢下山的,那摔下去,还有救吗。没有办法,背篓客人只好商量着每天吃住在山秀家,一天按3毛钱的生活费算给山秀妈。
背篓客每天天一亮就起床劈柴,他把山秀家院子里堆放的乱七八糟的枯树乱枝,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堆放在屋檐下。劈完柴就去后山洼里的泉眼里接水,挑上一担水再吃饭。没事的时候坐在火笼边聊天,聊供销社的一些琐事,山秀从背篓客的嘴里知道了很多外面的世界,原来外面世界一望无垠。
没有山应该是个啥样子,没有山能看多远,太阳会从早上起床一直照到日落归西吗?
傻妹娃,当然可以的。稻田连着稻田一眼看不到边,一阵风吹过来,满畈里扬起稻花的清香。
你们那不挨饿吗?
以前是挨饿的,现在不是搞责任制了吗,大米吃不完,趁着农闲没事到山里收点山货,好赶在年前卖个好价钱,哪个晓得下雪被耽搁这儿了吗?
火笼的火舔着黑漆漆的吊锅,锅里水发出兹兹的蒸汽,火光照在背篓客和继父的脸上一明一灭的。继父问,家里有几个娃子啊?背篓客呵呵笑道,哪来的娃子,出门一把锁,进门一把火,倒落得个自由自在的。
啊!继父惊讶地问道,按说你们那平原地带条件不错呀,咋啦?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吧。
呵呵,前几年,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哪有姑娘愿意嫁给五类分子?唉,一晃年龄也大了,更不好找了,只能慢慢的一个人往前混呗。背篓客一边平淡地说着,一边往火笼里添了几块柴。红彤彤的火光,山秀正眼看见背篓客那棱角分明的大脸庞,山秀陷入了沉思。
大山上阳坡的积雪在慢慢的融化,阴坡依然被皑皑白雪包围着,没有一丝融化的迹象。院坝子里的积雪被人和鸡犬踩来踩去,早就变成了肮脏的烂泥,深深浅浅的泥坑中,鸡粪和泥冻结在一起,结了冰的地方还好点,天晴一解冻,满院子的泥巴沾着脚让人甩都甩不掉。
这样的天气,山秀只能坐在火笼边烤火,养着她的伤腿。屋里只有两个人,背篓客抱进来一些劈柴,把山秀的椅子往火塘边挪挪,干燥的木柴遇到火“哔哩啪啦”的跳跃出火苗。屋子里静极了,只听见院子里的一群鸡在稀泥中相互追逐发出咯咯的叫声。背篓客咳嗽了两声,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张开嘴。山秀咬了咬嘴唇,望着背篓客的脸庞开口说,你这两天就要下山了吧。
背篓客低着头嗯了一声。屋子里还是很静,静的让人有些不出来气的感觉。山秀大着胆子突然说,我的腿摔伤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瞧好,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想跟你一块走。
山秀说完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浑身舒服多了。背篓客显然有些始料不及,他抬起头满意地看了山秀一眼说,哦,哦,当然不嫌弃,当然不会嫌弃,怎么会嫌弃你了?你要是愿意跟我一起下山,我一定堂堂正正地把你接回家去。
山秀第一次柔情地望着男人,羞涩的笑了。
在一个晴朗的上午,背篓客用背篓背着山秀下了山,山秀妈摘下耳朵上的一对银耳环,用一块红纸包了,叠得四四方方的递给山秀,山秀接过红纸包,眼睛红红的,催着背篓客快走,快走。山秀妈送出了老远,眼泪顺着青黄的脸颊扑扑地往下落。
妈对山秀说,这是我和你爹结婚那年你爹给我买的,日子再艰难也没想到卖掉,你带着吧,这也是你爹留给你唯一的念想了。走吧,苦命的娃儿啊,好好的奔你的日子去吧。妈的声音有些嘶哑,走远了似乎还能听见妈哀嚎的声音。
山秀下山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