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风,雨便成了绅士,风度翩翩、不愠不火地踏着步子,“咯噔,咯噔”,在屋后的水泥地面上踱着。湿润的雨气卷着淡淡的槐花香,从窗帘的缝隙挤进来,闭上眼睛,脑海里一片澄净的水蓝,和一地余留残香的黄绿色落英。
屋后的那棵国槐,从我记事起就在那里斜斜地立着,它的树干在巷子里,树冠却探到了街上,好像一位临街张望的妇人,斜着身子等待着散学的儿女。随着年月流逝,老槐树的树干愈加粗糙苍老,也愈加蜿蜒曲折,而树冠却愈加葱茏茂盛了。
我最不能忘却的是雨后的那一地缤纷。
国槐七月开花,正值雨季。
若是小雨,雨珠缠缠绵绵淅淅沥沥,如丝如线缠绕花间,那如蝶般的花蕊终也会纠缠不过,被雨丝浸润拽落几朵,带着几分哀怨,静静卧在老槐树的脚下。
倘若遇上暴雨倾盆,再加上狂风肆虐,那一树鹅黄浅绿恐怕就难逃厄运。
暴雨绝对不懂温柔,它只顾怒吼,只顾发泄自己的情绪,像一位醉汉跌跌撞撞地俯冲,对它遇见的一切拳打脚踢;它更不懂怜香惜玉,红玫瑰被一片一片撕落,像碎了的凋零的心;纤弱的合欢花抱着半抹绯红,被狠狠地摔进泥水;国槐花柔柔的身躯只顾颤抖,风雨只需轻轻打个旋儿,吹声口哨,那一树黄绿便纷纷跃起,匆匆栽入风中,零落成满地香泥。待雨过风停,一切平息,便应了李清照的词“绿肥红瘦”,树更加肥盛,却只在树叶间隙残留一星半点的淡黄清绿,挂着晶莹的雨珠,分外楚楚,惹人生怜。
一道亮闪,雷声攀着房檐,“咕噜噜”爬过屋顶。雨霎时就猛了。风也适时出现,呼啸了几声,把雨点摔碎在窗玻璃上,发出骇人的“噼里啪啦”。雷声一路翻滚着远去,雨却来了劲儿,急匆匆的脚步踏出狂乱的节奏。
我有点害怕,拧亮台灯,淡淡的昏黄温暖着我,驱散我的恐惧,也驱散了我的睡意。窗外的世界漆黑如墨,只有近处远处的雨声风声混杂在一起,滴答滴答,刷刷刷刷,哗啦啦......脑海里又映出那棵国槐,想必此时,它正挺起身躯,与风雨做着争斗,想必此时,已是落英满地,满树繁花所剩无几。然而我却看到了它的淡定从容,听到了它一如既往的均匀冷静的呼吸,闪电从树梢掠过,雷声从树杈间穿过,骤风撕扯着它的每一片树叶,急雨击打着它每一寸皮肤,然而它却更挺拔了,毫不畏惧,毫不退缩,甚至面带微笑地接受洗礼,或许它的记忆里记载着:风雨过后,会更加坚强。
风声息了,雨也慢下了脚步。我拧灭那盏昏黄,心里骤然洒下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