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湾是一个不是天堂却胜似天堂的地方。
单就说那冬天吧。菜地里的嫩叶冷得打颤时,小埂上的枯叶早已堆在根部,成片了。风中的枯枝耐不住寂寞,在冷风的吹拂下晃悠。空旷的山间没一丝声音,那是我最喜欢的时候。
春天,迎春花才羞涩地抬起头,儿童们就如蜂狂蝶般涌进太阳湾,一头扑进那对面草坪上,编花环,插花篓,做尽各种游戏,这时草丛间有蛐蛐吟唱,互相应和,蝴蝶追逐,翩翩起舞……这难道不是天堂?
春天还没过去,火热的夏天就来了。接着婵声不断,梧桐撒花,玉米黄了,小麦也收割了,带着香甜味的麦饼被我们带到草坪里,边摘花边咬一口,那时刻,谁能想起生活的不幸。
五月初五,艾叶香遍村里村外,大街小巷时,我和小伙伴们像一群猴,见树就爬,伸手就摘,张口就啃,红脸的桃子,黄色的李子,很快地就象八戒吃人生果,掉进了浑圆的肚子里。
7月,我独自穿越翠竹林,去亲近我那久违的芦花。在那一片山脚下,学白轻盈的苇花象一群腼腆的大姑娘相互推搡,摇晃。那一排排,随风摇曳,既象绵羊,又似海浪,这时,我会钻进苇林,踮起脚尖,伸出小手,不带一丝风儿地抓那苇花,捧在手里有似无,象做梦似的。累了,渴了,去井边掬上一捧清水,咕噜噜喝下去,甜到心里。然后,继续玩。
六月六,烈日当空时,我喜欢穿越屋后那一片坟场,尽管怕蛇,怕鬼。但那里的野地瓜,红彤彤的,大小如指,香味诱人。也就顾不上许多了。那时提上一个小桶,一个人秘密地侦查后,来到最多的坟头,蹲下,双手一扒拉,地瓜就滚出来了。空出手,捡起,捋起袖子擦擦泥土,放在嘴里,一吞咽,下去了,又赶紧扒拉,先是刨一个吃一个,慢慢地多了,直到垒起一朵小草莓,才停下来,喜滋滋地瞅着,香味,弥漫了整个坟场。偶尔碰上一挖药客,眼睛定定地盯对方一会儿,人影不闪,心里明白是人不是鬼,胆儿大了起来,继续低头刨,从这坟头到那坟头,直到刨完所有坟头,才叫来小伙伴完成最后的疯狂大扫荡…
不知愁滋味的童年呀,我那在墙角呤唱的 蛐蛐,草丛里飞来飞去的蟋蟀,竹林里嗡嗡飞舞的笋虫,抓起滑溜的泥鳅,还有…全成了炊烟下的佳肴。
没事时,啍着“莫愁湖边走,秋月月当头时,袅袅炊烟也会点燃儿时的愁。尤其是在过年的当口,“红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的歌谣唱得我心慌“娃儿要好耍,大人没得钱。”是啊,要买汽球没得钱,买肉没钱,后半夜尽做吃馒头的梦,新年里只有白色粗布盛装绕着太阳湾跑圈圈…
我曾走出太阳湾,受一个没儿女的老妇人以一双崭新的鞋诱惑,但仅仅过了一个晚上,我又泪眼婆娑地回归。
父母不在意我的出走,他们时刻在太阳湾忙碌着,他们的韧性就跟太阳湾的太阳一样,每天都会升起来。
而今,祖辈远去。我也走出了太阳湾。可人走出来了,魂还在太阳湾里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