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眼子”糊豆
马庆珍
“喝-热-粥――”
这个带着稚声拉着长腔的声音经常回响在我的耳边。十多年前,我们夫妻俩就是被儿子这一嗓子给喊晕了。
晕的原因是,那时儿子才一两岁,刚学会说话,通常都是单个单个的音往外蹦,偶尔两个字的也都是重叠的,比如“爸爸”“妈妈”之类的。这次是三个字,明显是提升了,但是我们都没听明白这三个字是什么。
当时,我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问对方“他吆喝的是什么?”那时因为要断奶,就把他送回苍山老家,让奶奶照看了一个星期,这才接来第一天,就变化这么大?难道是跟着爷爷奶奶学的?我们从来也没听见他们两个人这么吆喝过呀?在一片疑惑中,我们继续盛饭吃饭。当端起饭碗时,我突然恍然大悟:噢,是“喝热粥”这三个字!
原来,住在农村的婆婆经常给他买粥喝,以至于那个推着车子家什走街串巷卖粥的老头每到吃早饭的时候就停在她家门口大声吆喝上这么几嗓子,正在做活的婆婆就赶紧开门买粥,于是儿子就学会了!回到我们家,估计是一看到饭碗,他就想起了这些。
说到这种粥,就是将磨好的豆浆煮熟再放入小米面,然后再熬开锅做成的一种稀饭。喝的时候,就着一小盘咸豆。这种咸豆,是先把黄豆炒好,然后放在盐水里煮。这样,粥是淡淡的清香,再就上清脆的咸豆,那可真是美味啊!想一想,喝上一大口粥,待淡淡的清香滑过喉咙之时,再嚼上一粒嘎嘣脆的咸豆,香喷喷的味道便逾加醇厚悠长了。这好似一幅淡淡的水墨画,远处山山水水模模糊糊,却清新可人;近处则是一位渔翁正在手持鱼杆将钓上的鱼儿往篓里放,那鱼鳞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哩!
现在,在临沂城里,有不少早餐点都会卖这种粥,名字叫“苍山带豆粥”。我们全家过段时间就会买些来喝。有空闲时,我也自己做些。
其实,平时我们都管粥叫“糊豆”,就是在开水里下上玉米面之类然后再烧开锅做成的一种稀饭。小时候,生活在农村,天一冷,我们家一天三顿都离不开它。有时会在开水里煮些红小豆、豇豆之类的,这样喝起来会嚼到这么面面的豆豆,味道也是很香的。
为什么叫“糊豆”呢?我曾对此专门就此问题请教过很多老年人,他们都说不出个一二来,好像也没有这方面的著作论述之类的。我想大概就是面糊糊里有些豆豆的意思吧。
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烧火做饭的活,母亲总是让我跟着学。等到十多岁时,我便开始独立做饭了。所以,做“糊豆”是我每天必修的功课。
没出嫁前,家里只有我一个喜欢喝〞厚糊豆〞(就是更稠些的)。但是,控制好粥的粘稠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又加上做饭的大权掌握在我的手里,难免有些私心。平时我就尽量满足全家要求,偶尔也会照顾一下自己。这时,母亲常常笑着说“又做了“扒眼子”糊豆!”此时,弟弟们便有些抱怨起来,父亲和母亲的脸上则流露出的是无可奈何的宽容。
为什么获此“殊誉”呢?母亲这样解释:“太厚了,喝不动,喝一口得用力睁大眼才行!”。我们这些小孩子们闹着玩吓唬对方时,常常用手用力把下眼皮往下拉,眼睛就会变大,模样十分恐怖。我们称之为“扒妈眼”。听了母亲的命名,我不但没生气,反倒有一种成为“注册商标”的自豪呢!
后来,等我当了母亲,儿子稍微懂事时,我便将“扒眼子糊豆”的故事讲给他听,他笑得很开心,还在喝稀饭时故意把眼睛睁得很大,惹得我们夫妻俩笑个不停。转眼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儿子的个头都和爸爸一般高了,我们家餐桌上仍然顿顿少不了各种“糊豆”的身影。
当然,每当不小心熬稠了的时候,儿子便会情不自禁说起和母亲同样的话来:“又熬了“扒眼子糊豆”?”
屋里顿时充满了笑声。
2016.11.18 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