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寒冬，天气慢慢回暖，小区里头树叶翠绿，花朵争先绽放。几只调皮的麻雀在大树顶端叽叽喳喳鸣叫，从一个枝头跳到另一个枝头，然后拍拍翅膀飞到旁边的树上。
儿子欢呼着要出去玩。我说：“等等，妈妈晾完手中的衣服就去。”他好像等不及，在我身旁，一直用手拉扯我的衣角。嘴里喃喃地道：“妈妈，妈妈，你快点儿!”
我们牵着手，在小区里头散步。遇见邻居就跟她们打招呼。大家都和和气气，脸上笑着，嘴上招呼着。一个小女孩儿迎面走来，手中捧着两只嫩黄的小鸭子。小鸭子有一对黑乎乎，圆溜溜的小眼睛；它的头在姑娘手中左右摆动，嘴里发出像婴儿一般的，细弱的声音。“啾啾.....”。
儿子央求小姐姐蹲下来，然后用它那胖嘟嘟的小手，去抚摸小鸭子柔软的绒毛。他轻轻一碰，又赶紧收了回来，把目光投向我，他的眼神灵动极了，饱含着欢喜和关爱。小姐姐告诉他：“小区外面的马路上有一位爷爷在卖鸭子，十块钱两只，你快去买吧！”
我太熟悉鸭子了。在我七八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就是养鸭子，卖鸭蛋维持生计。这些小家伙，小时候毛茸茸的，声音弱弱地，十分惹人怜惜，爱护。但它们长地飞快，一个月就能长出翅膀，那身嫩黄色的绒衣渐渐地就换成了一件麻灰色的外套。它一天要吃很多食物：稻谷，虫子，鱼虾，螺蛳。不吃食物的时候，它的嘴不停地唠叨，“嘎嘎，嘎嘎。”最让人恼火的是，它吃得多，拉得也多，随时随地，只要停下来，屁股一撅，鸭粪喷出来，臭气熏天。
儿子听小姐姐说完，径直往小区门外跑。我跟着他，试图说一些话动摇他买小鸭子的决心。那位卖鸭子的老人果然在那儿。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架着一个很大的篾盆，盆子里有百来只小鸭子。
很多小孩儿围绕在他的车旁，有的孩子撒娇着，央求着父母给他们买，遭到父母的拒绝后也不愿意离开，眼神不舍地盯着盆中的精灵；有些父母拗不过孩子，刷了支付宝付款，孩子欢天喜地又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生命；也有大人和孩子一样，觉得小鸭子可爱极了，二话不说买下两只，和孩子一人一只，将鸭子捧在手心乐呵呵地回家了。
儿子也请求我为他买两只。他说“妈妈，给我买两只吧，给我买两只好不好！”他的声音糯糯地，眼睛巴巴地望着我。见到他这一副撒娇的萌样子，我差一点要忍不住扫码付款。我说了一些不能买的理由，说得时候，心里有一些虚，不知道这些理由，他能体谅几分，接受几分。我说服了他。他说：“那好吧，我们现在不买，让外婆在乡下给我们买一群鸭子，我要当队长。”
我们回到小区里头。打算去池塘边待一会儿。在那儿遇上了豆豆。豆豆正在那儿和妈妈一起，坐在池塘边的地板上，观看池中他们前些天买下的小鸭子。“豆豆，你有小鸭子呀？”小家伙有些羡慕。“是啊，前几天妈妈给我买的，这两只小鸭子特别有趣，”。我们也坐了下来。池中的睡莲发了芽，水中有一些浮萍，几处小假山的缝隙中长出几根又长又细的青草，小鸭子一会儿扑通扑通水，一会儿啄啄身上的羽毛，一会儿在水中安静地荡漾着，一会儿向上立起它的小身子扇动扇动翅膀。“哎，妈妈没给我买”。儿子跟朋友抱怨。“没关系，以后你跟我一起照顾我的小鸭子，你想小鸭子就来我家看。”豆豆安慰他。他听后高兴起来，直说“太好了太好了！”
豆豆的鸭子养了近一个月。每日清晨五点，鸭子就在阳台“嘎嘎”叫，豆豆爸爸工作比较忙，鸭子吵得他不胜其烦。妈妈每天都要收拾鸭子弄脏的地板，用水冲洗，喷消毒剂，阳台始终弥漫着一股鸭粪的臭味儿。他们把鸭子送去了乡下亲戚家里，看着小鸭子在乡间生活地自由自在，豆豆也觉得那里是鸭子最好的去处。
我儿子不理解送走鸭子的原因，解释给他听，他也似懂非懂。他的心中已经住下小鸭子，时不时与我提起。大概是恋恋不忘，必有回响吧！有一天，他自己在垃圾桶旁边捡到了一只瘦弱的小鸭子，悄悄带回家，藏在安全出口的门后面。我见他从米盒子掏米，又在洗手间接水往安全出口送，才发现他在那儿给小鸭子用捡来的泡沫箱安了一个家。他伸出盛满大米的小手，轻声地对小鸭子说：“小鸭子，你吃吧，多吃点儿，长胖点儿。”我问他：“儿子，你哪来的鸭子？”他抬头看着我，有点害怕，身体却护向小鸭子。“是一个奶奶丢在垃圾桶那边的，她不让孙女养，就丢掉了。妈妈，我们养着它吧，”
我们也把小鸭子养在阳台上。我以为养一段日子，他也会像豆豆一样对小鸭子感到厌倦，那时候再把小鸭子送人，小家伙也不会有多少遗憾。哪里知道，他每天都要花时间去阳台上陪小鸭子说话，给它喂食喂水，还带它去小池塘遛弯。小鸭子一天天长大，儿子对鸭子的喜爱只增不减。俨然是一对伙伴。
我们的阳台还种了些花草蔬菜。西红柿，辣椒，丝瓜，凤仙花，绣球花。用的是大大的水泥花盆，里头装满了营养土。每一盆植物都很重，以我的力气难以移开它们。而鸭子，又最爱躲在花盆与花盆之间的缝隙里拉屎。面对繁重的卫生工作，我有点儿叫苦连天。春末夏初，气温一天天升高，阳台光照十分充足，任凭我如何冲洗阳台，那股味儿，也越来越难以忍受。
那一天傍晚，我们接到孩子奶奶的电话，爷爷住院了，胃部做了手术。我们着急着赶回去探望爷爷。家乡路远，一去一来，再陪伴几日，少说也需要一个礼拜。鸭子无法带走，又无人照料。我和儿子一起给邻居打电话，请求帮忙来我们阳台给鸭子喂喂食物，喂喂水。邻居来看了看阳台和鸭子说：“你阳台温度太高了，一直让鸭子待在这里，鸭子肯定会热死的。”我们想了想认为她说得在理。她又建议我们把小鸭子放在小区后面的小河中，次日会有维护河道的工人捡到小鸭子，带去乡下喂养。邻居一说，我便动了心思。儿子一直反对，哭哭戚戚的，抱着那个大泡沫箱子不愿意放手。
我找来了豆豆和豆豆妈妈。希望他们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说服儿子。又叫上孩子爸爸，一行五个人，来到小河边。选了好几处合适的地方，劝慰孩子，让孩子放走鸭子。他始终不舍。爸爸按捺不住脾气，语气有点生硬，有点命令式的了。“就放在这里，这里有很多浮萍，和铜钱草，铜钱草下面有小鱼小虾，小螺蛳，小鸭子喜欢这些，它在这里生活比在我们阳台自由多了。”小家伙弓着身子把小鸭子放在最茂密的一处铜钱草上。眼泪汪汪的流。又请我们为鸭子拍照片，拍视频。离开的时候，依然一步三回头。豆豆一个劲儿的安慰他，他的心里多少轻松了些儿。
那个晚上，他和我都没有睡好。临睡前，与我说话，他的声音还有些哽咽。我搂着他，心疼他，也疑惑河道工人会不会捡走鸭子去喂养，不知道鸭子接下来会过得怎么样？第二天，天空微亮，我急忙跑去看望小鸭子，只见它还站在昨天放它的地方，见我过来冲我“嘎嘎”叫。我用一次性饭盒装了些鸭饲料，放在鸭子旁边。对它说“小鸭子，对不起。”
红日从东方慢慢升起，染红了半边天。河岸边的柳树，将枝条垂进了水里，清风拂过，柳枝微颤。绣球花开得正盛，展示着迷人风采和醉人的清香。几条小鱼从河面跃出来，又扎进水里。河面上荡起了一些波纹，凝神望去，见到一只只微小的水中生物。小鸭子吃了一点食物，离开铜钱草，跳进水中，在水里悠悠地游来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