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姑娘⑫喜凤失子精神失常,再遇“黑痣”悲愤怒恨

    坐着空月子,喜凤经常抱着一个枕头,袒胸露乳,挤出几滴奶水滴答到了枕头上,喂奶是她的执念。

      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南山——山上的某棵树下埋着她的儿子——小猫崽子大小的婴儿。

      她要去陪儿子,迟早的。

      奶水彻底回去了,喜凤的精神也彻底崩塌了。她经常直勾勾地盯着别人怀里的婴儿,趁别人不备,抱到怀里,把没有奶水的奶头塞进孩子的嘴里,口里温柔地哄着:“乖,吃饱饭,睡觉觉,睡觉觉……”

    把人家的孩子吓得直哭,孩子的妈妈,也慌得直哭,抢过了孩子,对着喜凤劈头盖脸一顿打。

      以后见到了喜凤,也都躲着走,还有人找上门让张向阳看住了喜凤,一向要强的张向阳只能低头哈腰地赔不是,因为经常哈腰,他的背开始驼了,佝偻着身子像一只虾米。

    喜凤得了一个外号“喜疯子”。

    不让出门的喜凤,想起来儿子,就抱着枕头,露着奶子喂奶,哄枕头睡觉,


“乖,吃饱饭,睡觉觉,睡觉觉……”

      每到这个时候,家里人都停下手里活,陪着喜凤抹着眼泪,刘桂花手抖的毛病加重了,拿不住针,端不稳盆,慢慢发展到说话也抖,“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他们一家的日子看不到将来,喜凤的弟弟妹妹更是难有将来,喜凤是家里的病,而且是不治之症。

      张向阳曾经也找人治过,“癔症”是他们的统一说法,怎么治呢?各说各的理。


    树根、树皮、树叶;红、黑、白的土块;小动物的干尸、蜕皮、粪便等等,黑乎乎、臭烘烘的一锅接一锅熬药,病依然没有好转,倒把家里的锅烧漏了。


      他还找过曾经给喜凤看好病的“刘半仙”,人去房空,邻居们三缄其口,不知死活,更不知去向。

      张向阳替喜凤,认了命。

    1971年末,村里开了一场批斗会,听说是一个顽固分子,需要全体村民参加。上到80多岁,满嘴没牙,坐着板车的老爷爷,下到刚出月的娃娃,听不懂话也不会说话,必须都得去。


      就连喜凤也被要求参与会议,通过站队证明她的立场——不参加就是赞成顽固分子——非黑即白。

    乌泱乌泱的场院人头攒动, 张向阳和刘桂花左右架着喜凤,前后有大弟弟喜庆,二弟弟喜来照应着,小妹妹喜宝打前阵,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一家人整整齐齐地站好了。

      不知道来干什么,来,就是对的。

      场院中央摆着几张桌椅,几个红卫兵领导们正襟危坐,旁边又站着几个人,个个年轻富有朝气。

      张向阳一眼就看到了,站着的人里有一个熟人——前女婿方壮。他刚颐指气使地呵斥着吵闹的人群,又忙不迭地低头凑到了领导身边,点头哈腰一脸谄媚。


      短短几个月,像换了一个人,听说,他发达了,是斗争的主力,又娶了一房女人,还是个女学生。


      今天批斗的对象就是80多岁的“刘半仙”,他被几个红卫兵小将拖了进来,生无可恋的模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胸前挂着一个牌子:坏分子。

        据说刘半仙十几岁得到了“黄鼠狼”的真传,实病(开中药)、虚病(画符烧纸)都能看,十里八乡都曾经受过他的恩惠,没钱的欠着,不够的算了,这是个明明白白的好人啊,怎么就“坏”了呢?


      张向阳在心里思来想去,也说不出个坏出来。他借着三代贫农的身份,参加过多次批斗大会,都是跟着别人斗,他随声附和。


      刘半仙的罪证是宣传封建迷信,可是刘半仙也算他家的恩人了,这次他可喊不出口了,他把头低得最低,躲到前面人的身后,唯恐被领导们看到嘴没动。


      家里其他人也都低头,唯独喜凤高昂着头——她看到了一个人。她死死地盯着场院中心的一个领导,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批斗,第一次见到县里的领导们。


      “啊——是他——啊——是他——”喜凤突然激动地指着前面的一个男人,那个吊死鬼沟的恶魔!


      她嘶哑着嗓子就要往前面冲,几乎所有人都看向她,那个男人也望向了她,狠厉的眼神冰刀似的刺了过来。


      吓得张向阳和刘桂花赶紧拽住了她,捂住了她的嘴,附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有事回家说,这不能说,不能说!”


      喜凤仍然不依不饶,使出一身蛮力,呜呜咽咽地指着台上的那人,恨不得生吞活剥了。

        张向阳心下了然,他明白喜凤为什么会激动,除了那件事和那个人,再也不会让喜凤崩溃了。


      可是,那个人前面的牌子写着:组长  王春平。


      他可是这里最大的官,是不能得罪的人物。


      正在他紧张地茫然无措的时候,方壮得到了王春平的耳语,拨开人群,走到他们面前,仿佛从不认识似的,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呵斥道:“快把疯子领走吧,别丢人现眼了!”


      张向阳喏喏地和刘桂花领走了喜凤,喜凤不停地回头咒骂着,被方壮狠狠地踢了一脚,“再骂,你也得斗,和王组长为敌,你就是敌人!”


      回了家,张向阳磨了一夜刀,也想过拿着刀出去找人,可是看看一屋子的孩子,他又怯懦地缩回了家,一拳一拳捶着墙……


      第二天早上,张向阳家门口来了一伙儿人,要抓喜凤整治,邻居们早就在墙头、树杈找好了位置,悄无声息地暗中观察着,只要斗得不是自己,围着看看热闹是极好的。


      昨天的几个领导跟在后面,其中就有喜凤指出的人——王春平,他板着脸,煞有介事地跟几个手下嘀嘀咕咕,指指点点。


      方壮带着几个人轻车熟路打头阵,院子里,劈头盖脸一句话:“张向阳,喜疯子呢?出来!”


      张向阳指了指屋子,又马上引路似的走在前头。


    正在炕上喂“枕头”的喜凤,袒露着一对丰满的乳房,转头面对着方壮,不知羞臊。


      方壮忍住了口水,干咳了两声,“穿上!”以前这一对“馒头”是他最爱的,直到现在还在梦里出现,新娶的女学生是县里韩领导的闺女,搓衣板一样的身材,压上都硌得慌,干那事还总哭哭啼啼,一点不尽兴。


    想到这儿,片刻的失神,方壮的下体猛然挺立,马上又垂头丧气了,等自己爬上去了,什么女人弄不了?弄一个疯子,不是让别人笑掉大牙吗?


  “带走!”方壮对身边的两个17、8岁的小兵说。


  “干,干,干,干,干什么,什么,啊?”刘桂花挡在喜凤身前,哆哆嗦嗦地问。


    “斗一斗,对领导不敬!”方壮对这个前丈母娘怀恨在心,接着质问,“你也去?”


      刘桂花杵在那里片刻,心疼地抱住了喜凤,凛然着气势,“一,一,一,一块儿!”


    “带走!”方壮扭头往屋外去,身后的两个人架起了喜凤和刘桂花跟上,张向阳刚想辩驳什么,又瞟见了王春平和15岁的喜宝在院子里说笑着,他心里一阵咯噔,意识到自己得守着剩下的三个孩子,必须保持沉默。


      走到院子,路过王春平身边,他们对视了一刻,王春平脸上又露出轻蔑的笑容。


      喜凤突然发了疯似的,冷不丁冲过去打他的脸,揪他的头发,嘴里恨恨地喊着:“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身边的人赶紧拽住,把喜凤倒剪着双手,喜凤的嘴也不闲着,冲着王春平一直吐唾沫。

      王春平倒退了两步,摸了摸脸,理了理头发,唾了一口唾沫,“呸,疯子,这怎么斗?关监狱得了!”


      “就你,就是你,糟蹋了——我,就是——你——”喜凤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句话,眼睛死死地瞪着,瞪出了火光,瞪出了刀子!


      旁边的人面面相觑,喜凤的父母心里恨得滴出了血,方壮也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其他人只把喜凤当成疯子一样看,疯子的话能信吗?


      “带走!带走!也不照照你自己,我能糟蹋你?”王喜平厌恶地上下瞅瞅喜凤,就像看一个肮脏的狗。


      喜凤仍然指责着,咒骂着,“就是你——就是你——不得好死,畜生,魔鬼……”最后,他们把喜凤的嘴也堵上了。


      张向阳和三个孩子目送着他们一行人离开,心已经得七零八落了,原来是他,果真是他,毁了喜凤的人就是他!


      这一去,喜凤能回来吗?他可是一个魔鬼,斗死过多少人啊!


      横竖都是活不下去了,张向阳继续磨着刀,喜凤回不来,他就拿着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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