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阳和刘桂花接到了女婿方壮的来信,急三火四地赶了过来,他们知道这个病从何而起,一丁点儿不敢怠慢。
喜凤正在院子挥着一块破抹布冲当武器,对着空气杀来杀去,她的眼前依然有那个男人的脸,杀不死就要一直杀!
家里所有的刀具、农具等铁质物品都被藏了起来,连针都不敢让她碰。
一个晚上,她把炕席划破了,被子剪碎了,玻璃打破了,水桶摔烂了……走到哪里都有那个男人的脸,喜凤用自己的方式“杀他”!
方壮也一夜没睡,听说用鸡血泼上去,就能消除魔障,没有鸡,就用过年的红纸泡了水,泼了喜凤一头、一脸。直到第二天早上头、脸上还残留着红色的水渍和纸屑,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第二天刚蒙蒙亮,方壮就打发方野去找张向阳一家子,他无计可施,又担心自己再被红兵抓去,喜凤的死活,他可顾不上了。
“凤啊,你——你——你怎么啦?”一看到喜凤的影儿,刘桂花哭嚎起来,“好好的,怎么——又——犯起了糊涂了?”
她靠近喜凤,要拉她,抱她,可喜凤好像看到鬼似的,挥舞着破布,瞪着猩红的眼睛,呼喊着“杀——杀——杀——”
刘桂花哭得更厉害了,“凤啊——凤啊——命——好——苦——啊——”
张向阳却格外理智,一如从前,他已经在盘算“以后”了。
院墙上趴着几个看热闹的脑袋,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别人的痛苦只是别人的痛苦,是热闹,也是谈资,帮忙得“求”,是绝不会主动帮。
方壮大致介绍了喜凤得病的经过,他昨天还纳闷这个病来得莫名其妙,刚才听了丈母娘刘桂花的“又”字,好像豁然开朗了,喜凤的病是有“根儿”的。
本来是想和老丈人商量个对策,此时方壮觉得上了一个大当似的,感情是自己受了骗,理直气壮地让他们领走。
“生下娃,给我!”方壮觉得这是在赌博,娃要是传上她的病,自己一辈子也完了。可是,又不舍得孩子,这马上就生了,保不齐还是个男娃呢!
“喜凤我领走,娃儿你也别要了!”张向阳颇有志气地回应了,他的女儿他养,他的外孙也能养!
穷富多张嘴,好歹是条命!
方壮愣了片刻,张了张嘴没说话,他也默认了,媳妇还能再找,病可治不好了!
正在乱砍的喜凤,冷不防被张向阳在脖子上劈了一掌,身子软软地靠在张向阳身上,晕了过去。
这个功夫是一个江湖武师教给张向阳的,他只会这一招,足以让方壮和围观的邻居们目瞪口呆了,肃然起敬。
屋里的刘桂花早就收拾了喜凤的衣服,两个小布包袱就是她全部的家当。
“你和你弟推车!”张向阳发了话,方壮和方野喏喏地拉来了板车,喜凤被搬了上去,躺好,再把四肢捆绑住。
刘桂花赶紧用那块破布沾了水,给喜凤擦擦脸,朝着方壮愤愤地“唾”了几口唾沫,她也就这点子本事。
半个小时的路程,一路无话。喜凤又困又累,反而睡了一觉。
到了喜凤的娘家,方壮和方野急匆匆地往家走,避之唯恐不及。
刘桂花含了一大口凉水,喷到喜凤的脸上,她猛然惊醒了,懵懵地看着家里家外,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她哭,刘桂花也哭,不停地埋怨着:“就怨你,我就说那个方壮克媳妇吧,你这是坑了自己孩子啊……”
张向阳一声也不敢吭,蹲在墙根底下偷偷抹眼泪,在外面他从不露怯,只有面对自己的妻子儿女时候,心呀,软得一塌糊涂。
他和刘桂花大概也知道喜凤犯病的原因了,恨不得千刀万剐了那个畜生,可是,可是那个畜生披上了“领导”的外衣,十里八村的批斗都归他管,听说斗死了好几个呢。
他恨啊,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能给姑娘报仇!张向阳用力地捶着墙,心里的苦,苦到了嘴里,吐了唾沫也吐不干净。
喜凤又像16岁那年一样,闷了声,不说话也不爱动,一对眼睛乌涂涂的,没有了光彩,她时不时摸着隆起的肚子,心里不知道想什么。
喜凤的弟弟喜庆也18岁了,天天跟着喜凤,就怕她出了差池。
他曾经不知道在外面学了什么东西,要和家里划清界限,被张向阳一个大耳刮子扇得眼冒金星,他再也不敢了。
一个人,连父母都不认,不是连畜生都不如吗?
不知不觉过了2个月,期间方壮没有来过,托个人送了点粮食,听说他的父亲被扣上了“反革命”的帽子,兄弟俩和父亲决裂了,也戴上了红袖章,耍上了气派。
八月十五中秋节,喜凤早起肚子就疼了起来,刘桂花算计着日子,还有一个多月才生呢,这么提前可不是好事。
她准备了各样的东西,吩咐一家人哪里也不能去,随时等着帮忙,张向阳更是着急,帮不上忙,也使不上劲,只顾着房前屋后绕着圈走来走去。
疼了整整一天,喜凤焦黄的脸上,汗珠子不知道滚过了几遭,腰酸的快断了,还是生不下。
农村的妇人体力活儿多,生孩子快,像喜凤这么难的可不多。
半下午,慌了神的刘桂花让喜庆去找接生婆,七十多岁的小脚老太太一摸肚子,直说不好,孩子头没下来,屁股朝外,这叫“坐生”。
接生婆穷尽半生本事,给喜凤转胎位,到了晚上喜凤折腾得奄奄一息,赶紧卧了一碗红糖鸡蛋,咬着牙吃了下去!
“啊——啊——啊——”几声凄厉的喊叫声后,婴儿生了出来,却没有哭声,提着两条腿拍脚心,依然没有哭声。
“这个娃不成了。”接生婆淡定地洗了沾着血的手,收了礼钱,回家了。
满身青紫的男娃,奄奄一息躺在炕上,一动也不动。
喜凤突然坐了起来,把娃娃抱到自己怀里,奶头塞嘴里,喂奶不就活了吗?
“吃啊,吃啊,吃啊……”喜凤喃喃着,刘桂花捂着嘴,红了眼。
屋外的张向阳,眼泪啪嗒啪嗒地流满衣襟。
天上的一轮明月,散发着清幽的光,月光之下,喜凤的儿子裹在小被子里,被张向阳送上了山。
喜凤,睁了一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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