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出头,这是一个四面环山小湖,静谧而朦胧,如大多数江南山水画中一样。山腰间甚至蒙着些许水雾,隐约可见山洞里透出的烛火。
美得像仙境一样的地方,却又处处藏着危险。
上岸后,他见对面山间有三人沿着山间台阶而下,身形一隐。
只听其中一人道:“是谁?!”环顾却是空空的山谷。
“哪有人?”另两个也警觉道,“你眼睛花了吧。”
“可能是我看错了,最近太糟心。两位堂主大约也和姓赵的那小子交涉过了吧,我等往后如何?”那人声音忽然降低。
“我们当初誓言效忠是的断金帮,是铁帮主。赵怀信那小子有什么本事?不就小白脸当初骗到了帮主的宝贝女儿吗?可恨帮主什么都不说,任由那小子捣腾帮中事务。”
第三个人轻嘘了一声:“哎,胡堂主轻点说话。帮主和掌事是自家人,有什么捣鼓不捣鼓的。难道掌事不是为帮众吗?”
“嘿……看来彭堂主已经听命于那小子了吧?”第二个人很是鄙视的样子。
“你……”那姓彭的有些急了,“都是为断金帮!”
“哼!”
忽然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那三人一楞,立马停止了说话,形貌也恭敬起来:“白大侠也在这里啊。您是赶回来给帮主祝寿?”
对方哼了一声并不回应他们,慢慢走向了另一个山洞。走得很缓,脚步却很重,重得异常。
直到他完全离开,这三人才发现石板地上有他每一步的痕迹。
这是一个警告!
那个彭堂主慌忙低低说了句:“哎,告辞告辞”。这三人竟也急急地离开了。
……
一个老人坐在一张像床一样大的椅子上。一张黑漆漆的铁椅子,既不华贵也不舒服,虽然大,坐着却是一种折磨。
这个老人就是铁伯!仿佛这张难受的椅子可以时时提醒他,只要在江湖中待一天,就不能舒服地享受。
老人看着眼前那个男人说:“你来了。”
“嗯。”
“路上遇到了什么人?”
“胡、岳、彭”。即使面对铁伯,他的回答依然简单。
“他们都已经被赵怀信收买了吗?哎,彭俊肯定被已经收买了吧。小胡脾气暴躁,但为人忠诚,应该不会。只是岳堂主……”
“不知道。”他回答的很冷静、平淡,仿佛根本与他无关。
铁伯大笑:“哈哈哈,是啊。你不会关心这些。好!这才像你。”又几乎自言自语道:“我看帮中的九个堂主,赵怀信已经收买了一半了吧,还有几个也是明哲保身、犹犹豫豫。过几天我生辰日,应该就是他动手的日子了。这小伙子不错啊!”语气中满是高兴,甚至还称赞了一下赵怀信。
那人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依然与他无关。
“到时候你有多少把握?”铁伯停下笑,认真问道。
“九成。”
“很好,很好,加上蚀髓粉,可以有十成了吧。”几乎是肯定。
“九成。”他的语气和说上一句完全一样。
铁伯一愣,瞬即明白了。他是来杀人的,用自己剑,只能是用他的剑。蚀髓粉的使用是对剑的侮辱。所以他不会同意用。
“好,好,你不同意就不用。不过……最近,很不巧,在这节骨眼上,可能有个旧识莫名其妙要来找我晦气。”铁伯咳了一声,“若是他真来了,你不必和他交手。” 铁伯的意思自然是对付他,用什么手段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已来了。”
“你说什么?!你从未见过他,如何知道?”老人惊得几乎跳起了,但依然坐在铁椅子上。
“心湖,杀气。”这一句,语气并不平静。刚刚在心湖时,他就已感觉到海东来的存在。这是一个高手对另一个高手的共鸣。这种共鸣简直比酒更刺激人,更过瘾。所以他提到他时虽然脸上依然毫无表情,语气却兴奋起来。
铁伯仰头靠在椅背上:“唉,该来的还是来了。真是快啊。”
铁伯道:“那你先下去吧,有些事,我一个人捋捋。”
那人甚至没有对帮主行礼,转身走。
“翼遥!”铁伯忽然喊道。
“……”他转头。
“没什么,你下去吧。” 铁伯叹道。威震四方的铁伯,现在真的像一个老人,花白的胡须,沧桑的双眼,甚至有点垂头丧气。
白翼遥脸上毫无波澜,离开了这个山洞。
……
白翼遥出现在心湖的时候,海东来也感觉到了他的气场,几分诡异,几分凌冽,几分偏执。
断金帮还有这样的人物,不错。海东来暗想。
高手总是寂寞的,能遇到另一个,是一种欣慰。虽然已经投身朝堂,海东来依然能体会这种江湖人的渴望。
不过现在他要做的,先是救走失踪的林如夷,再是失窃的赈灾银。
四面山壁大小山洞无数,不会再有任何林如夷留下的线索了。
不过,既然已经进来了,与其在这里推断,不如直接抓人问。海东来的方法总是很直接的。
“啪”的一声重摔,一个人被海东来从某个山洞拽出来,摔在了湖中心的礁石上。那人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如鬼魅一样忽然出现的红衣人,恐惧到一阵胃疼,他的脸被伞遮着,伞下传来低沉的声音:“抓来的女子关在哪?”
“什……么女子?大……大侠,我……我不知道啊”
伞下,他叹了口气,然后道:“好吧。”这两字出口之时,他右手微动。
杀气逼人!
就在他手伸出时,忽然停下了。他整个人都停下了,站直身,看着岸边。
礁石上的那人顺着海东来看的方向望去,那里立着一个白衣人。
是他。
是他。
这两个人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从未见过。但是此时此刻,他们都认得对方。
海东来道:“这边的事,我就先放一放。你,拔剑吧”。
白翼遥依然不爱说话。他的剑就是他的回答。
剑气冲霄。
只有一招,这一剑精准凌厉,那伞柄一引一推。
他的剑刺在了他的伞柄上。
白翼遥收剑入鞘。
海东来露出了一丝没有讽刺的笑。
他这一剑没有杀意,也没有用全力,只是试探。两人都感觉到对方的武功之高,一时半会儿是分不出胜负。就好像艺术爱好者面对一件珍品时,总不想在随便的时机浪费了,要寻个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才慢慢品味一样,一种默契在两人之间产生。
“你是来这里找人的?”这是白翼遥说过最多字的一句话。
“一个姓林的女子。”
“好,我帮你找。”白翼遥这句话,海东来并不意外,礁石上的那人却万分诧异。
“等一下”,白翼遥说着,脚尖挑起一块石子,用内力一推,石子已嵌入礁石上那人的前额,“我不喜欢看过我剑锋的人还活着。”
……
“白翼遥”。
“海东来”。
这是他们的自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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