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射进监狱的窗户,射在我的脸上,以及脸上的毛孔上。脸上一阵火辣辣的麻,是久违的麻,是快被遗忘的麻。就算这样温和宁静的日子也没有人来探视我,剩我在监狱的角落暗自发呆。我想着,这灼热的光穿越过深空,跨越遥远的距离来亲吻我,使我的神经末梢感到热,感到一丁点的幸福。
其实,监狱是个亮堂的地方,有五层高,楼外面全是用玻璃装饰,一般的人不能随便进来。许久之前,我路过的时候,总在嘴里骂,他娘的,怎么比城里所有的学校都豪华气派。我也趁着夜色靠近过监狱大堂,两个保安竟然没有打盹,睁着大眼睛露出虚假的威严,但我是不敢越过雷池,朝他们骂,甚至不敢跟他们对话,我赶紧跑开,跑到监狱对面的广场,在无人的地方狠狠地骂一句,他娘的,比学校还戒备森严。
之所以,不断提到我的学校,是因为学校是我仅有的快乐的源泉,无忧无虑的处女地。学校已破败倒塌,人去楼空,几个早已不熟悉的老人佝偻身子在那里晒太阳,满头银发,眼睛朦胧,牙齿脱落,记忆混乱。几个野孩子,在嬉戏打闹,更小的婴儿在地上爬。一个散着头发的女人从楼道深处探出身子来,疑惑望着我问,你找谁。我尴尬地笑着回答,我不找谁,我来看看。为了证明我不是心怀叵测的坏蛋,我指着身边一间堆满麻袋谷物的教室说,我以前坐在这间教室,坐在最后面。女人稍微放松表情,捋了捋头发,她的头发根本无法捋好,看起来又黄又枯,她也尴尬地朝我笑。她穿着花色秋裤,一双陈旧的拖鞋,我疑心她是精神上有伤的人,笑起来怎么会从嘴角流出些口水呢。我可爱的学校沦为了流浪人士的收留地,当我离去,回望一眼,眼里挤满了泪水。别了,我的破烂学校。
多少人想进监狱去,去那里看看风景。从监狱里走出来的人自带光环,显得高贵傲气,根本不会同一般人说话。我也想进去,但并不十分渴望,每回路过都要骂娘。
当我身强力壮,能搬动广场的大理石时,两个拿着黑色公文包的人,找到与我相识的人,询问我的品质,为人,还有智商。最后时刻,他们约我到一间小黑屋子里,蒙着我冒虚汗的脸,不让我看见他们的面容。我以为他们肯定无意中听到我的咒骂,来教训我,或者有人在背后告密,出卖我。等他们关上门,我先颤抖着声音说,我不是故意骂娘的,我是看见监狱外墙的石材比学校好,真的要好,你们去看看学校的外墙都塌陷了,没人管,他...,我忍住把娘字憋回嗓子里。拿公文包的人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咳嗽说,不要紧张,我的孩子,我们不是来抓你,我们是来邀请你的,邀请你进监狱。我睁大眼睛,眼前还是黑乎乎的一片,惊恐地问,为什么蒙着我的脸。他们没有回答,只是问我,如果我愿意,可以敲一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