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某个星期,我突然地、连续三天都梦见了Z。
前两个是噩梦,吓得我半夜惊醒,盯着窗外北京陌生黝黑的夜空直到天边泛白。第三个梦却异常美好,阳光温柔满室,柔风轻抚纱帘,Z递给我一张密码纸,然后沉默走远。我看着她背影没有阻拦,密码也没有解出来。
醒了以后我愣了很久,至此再也没有梦见过她。
Z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那时我成绩虽好,脾气却甚是火爆。和朋友吵了架也不愿和好,只在空间留下怒气冲冲的日志。Z于是一副人生导师的模样站出来开解我,渐渐地便熟了起来,成为了朋友。
Z个子矮矮的,篮球却打得不错。教过我三步上篮,我怎么都学不会。她总是扎着马尾辫,一脸严肃。却不知自己小孩面孔,大人表情看起来甚是有趣。我学不会上篮时,看着她故意摆出的严肃表情就哈哈大笑,搞得她不知所措,反而真的生气了。
Z有一点强迫症。书本一定要摞齐,本子破了一定要修剪整齐,如果有人和她争论就一定要穷追到底争出输赢。我开始不甚在意,后来才发现是个大问题。
我和Z一度交情极深,连过去的私密记忆也拿出来一起分享。她极其负面,我莫名乐天,凑在一起倒是意外的相得益彰。她说自己孤独缺爱,我于是想了想,写一句话送给她:愿有人与你共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她没太明白,反应平淡。我略微失望,也没有再提起。
17岁生日时,Z和几个朋友折了几百颗星星送给我,并在星空下的操场开小型聚会为我庆生。我十分感动,铭记在心,以至于若干年后想起,依然觉得异常美好。
后来上了高三。课业的压力,父母的期盼,同学之间的竞争化作大大小小的摩擦。Z和我渐渐疏远。高考后至今,再未联系。我亦不再想起。直到五年后的这个夏夜,曾经无忧无惧的年少岁月再一次与我默然相对。
我一直在想,同伴的意义,或许并不如“友谊天长地久”所唱,只为“长久”。有些人到来,和你一起,看过一些瑰丽的星空,写过一些难写的作业,吃过电视推荐的美食,创造了美好、难忘、激动甚至伤心的记忆。你并不能说因为结局可能不美好,这段旅程就是没有意义的;你不能说因为他们中途离开了你,这段情谊就是不存在的。
岁月如荒漠,人生如孤旅。他们至少曾经耐心地陪你走过一段路。那段路可能寒冷、曲折、布满荆棘,在那段同行的旅程里,他们无私地给予过自己的爱和温暖,认真地同你并肩作战。即使最终他们离开了,但是那段共同走过的路还在那里,永远不会消失;在那段路上所有的美好和瑰丽的东西,永远不会消失。在未来依旧漫长而荒芜的旅程上,你总能因为那些顽固的、会突然跳出的回忆,在每一次濒临崩溃的悬崖边际,将自己拉回,咬着牙继续前行。
它们明明就化成了血液里的力量,充盈丰富着你的灵魂,让你成为最无惧的旅人,铿锵远行。
亦曾有人与我共黄昏,亦曾有人问我粥可温。
那是每一个生命和生命碰撞留下的温柔。
那是人生给旅人留下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