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请答应我>
房子这东西很神奇。所有的东西都会因为人的接触而变旧,有时距离人太近,仿佛被人的毒气感染了。房子却不是这样,再好的房子没有人住,也会变得破旧。人在里面纠缠、说笑、走动,房子才有了生命。房子不是家,有家人在的房子才是家,所以你们一定要来苏州,一起给我们的房子增添活气,让它有生命,成为一个真正的家。
等你来我这,就可以实现大学离家后的最久的陪伴时光了。每天醒来可以看见妈妈,我们可以躺在床上,面朝天花板,谈起以前的事。曾经遗忘的往事会在那时浮出脑海,然后我也可以写下来,供我们以后慢慢回味。妈妈,你还有很多故事没有讲给我听,希望到时候不要吝啬,尽情地讲给我。
当然,我们也可能会有分歧,会有争论,但这些都是生活的色彩,只要我们还在彼此身边,那就足够了。生活就是平凡的点点滴滴构成,有父母在身边,有爱的人,这就是幸福。能够听到你说话,能躺在你身边,这是我的幸运。
妈妈的牙开始有脱落,我曾多次劝你去镶牙,你总是推脱。上次爸爸去看牙,让你一起看,你也是推脱说爸爸看完你再看。我知道你是不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这是我不在家,我要是在家非得拉着你去不可,建议你最好听话赶紧把牙镶上,不然之后我带你在这边镶牙只会更费钱。妈妈,一口好牙可以保证食物咀嚼充分,这样才能身体健康,你身体健康,不仅是你的福分,也是我的福气啊。妈妈,我想你也不想给我带来负担吧,所以请你好好去镶牙。
也许妈妈的梦想是成为旅行家,尽管你常常满怀忧虑地和我说,不要再坐飞机了,然而当我从某个地方回来时,你总会打听我去过的地方怎么样。你会有层出不穷的问题,我也会和你分享,但我慢慢意识到或许妈妈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是没机会。年轻时没有钱,后来结婚有了家庭不仅没有钱,还没有了时间,现如今好不容易退休十年了,你还在为我操劳着。你的一生都在为这个家牺牲,我希望你能多为自己而活。
过两年,等我的房贷轻松些,我准备策划一场属于我和你们的生命之旅,主题是“多看看世界,少留下遗憾”。
我打算将中国境内分为十二个文化区,东北三省、环渤海、中原、大西北、大西南、长三角、巴蜀、齐鲁、青藏、海南、东南、港澳台。选择一年中最温柔的春与秋,带你们旅行两次,按计划六年完成。
这个憧憬看起来很难实现,但你们已经退休,只要想出发就可以出发,我毕竟还有年假可以请,当前最紧要的就是挣钱,为计划储备成本。
我想,在你们活着的时候,能有机会把各自生命中那些大大小小的遗憾自我完整——不是忘记,不是放下,而是平静而温暖地去补充完整,虽不可能事事尽美,但已自得圆满,应是足矣。
多看看世界,少留下遗憾,这才是最好的人生吧。
看过一本书里写道:“人之孝,首先是物质层面,中国人常说“养儿能防老”。其次,是精神层面,愿父母老有所依,活得不孤独。但是从人的层面来说,父母作为独立、平等、完整的生命个体,是否被儿女足够理解与关照,是两代人都需要面对的问题。作为儿女,我们常常渴望来自父母的理解与关怀,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可我们又何曾真的了解与尊重父母的一生呢?“
作者写得很好,我很惭愧没有真的去了解你们的人生,现在还为时不晚,希望你们给我这个机会。在你们离开以前,多多陪伴你们,把你们当作鲜活的生命去体会,把你们还原成和我一样的普通人,了解你们真实的人生过程,理解你们年轻时的阵痛、性格的缺陷、曾经的爱恨。
书中还写道:“活着本身就已是一件耗尽心力的事,深埋在内心的孝敬和父母的念想很多时候愈发力不从心。在精神与灵魂层面关照父母的老去,更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
是的,人生很多事会力不从心,但孝敬父母这件事是要竭尽全力去做的,我应该庆幸你们身体都还安康,这是上天给的恩赐,让我孝敬你们这件事变得简单,我更要抓住机会啊。
<岁月请慢些>
妈妈有时候也是个孩子,你也会跟我闹脾气,会跟我置气,甚至也会说伤人的埋怨话。你会和我冷战,会要我哄你才可以和好。
你也会害怕,会软弱,会疼痛,会跌倒,会不想给我添麻烦而故作坚强,其实心里也是很害怕。
你中年后,对我的依赖也多了许多。去医院、去结账、出远门、去各种办事大厅办理业务、去银行办理业务时,你都喜欢让我上前处理,而你跟在身旁,相比年轻时的风风火火,你多了些怯意。我知道你是锻炼我,让我独当一面,同时你想有个依赖,感受被照顾的滋味。妈妈,你把我这样一个小孩带大,让我有了今天的人生,现在是时候由我来把你这样一个小孩带好,让你安享晚年。
妈妈不会用电脑,不会上网,近几年才用上智能手机,学会了用微信,刷抖音,实属不易。妈妈之前一直用一本小记事本手写记录着亲戚朋友的手机号码,拨打电话前都要翻开仔细查找,很是耗时费力。妈妈经常拉着我把常联系的亲友电话输进手机通讯录保存,方便直接拨打电话,而那个记着电话号码的记事本还躺在这里。
之前教你如何发微信,我要是教得快,你就会喊停,你认真学习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虚心听讲的好学生。我手把手教你点击,教你如何切换界面,你有时也会让我给你自己研究摸索。你凭着记忆从头开始练习,总是遗忘一些操作,我要提醒你,你会有志气地拒绝我:你别提示我,我自己整明白。经过几次模拟练习,你很快学会了一些操作。但至今你还是没学会打字,不管是手写还是拼音,总是操作不好,最后你就放弃打字了,好在现在微信都是视频通话和发语音,对你真是福音。
刚上大学时,我办了亲情号,我们每月有500分钟免费通话,有时不到月底就要用光了,之后每次通话都掐着时间;有时月底看着还有很多时长就每次通过畅所欲言。感谢亲情号,解决了你不会打字发信息的难题,想必你也是很幸庆有亲情号吧。打电话和视频虽然很方便,但遗憾的是无文字记录留存,后续无法作为回忆。
妈妈开始老了。从你眯着眼睛各种找角度看着说明书,从你看着手机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从你听信宣传有功效的保健营养品,你就开始老了。妈妈还是执意要去地里干活,地里阳光毒辣,你的脸、手和胳膊总是有不同的肤色,晒到和晒不到的地方差异很大。我也给你买过防晒帽、防晒服和防晒霜,你总是不坚持用,稀稀拉拉地用,这些东西又不是很贵的,妈妈你不必这样珍惜。妈妈,你要知道,日晒是最加快衰老的杀手,皮肤被晒过更容易长斑、长皱纹,所以,请爱惜自己,注意防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的眼神就不大好使了。每次穿针线都要耗时好久。捻一捻线头,放在口中润湿后再捻一捻,一直握着针,迎着亮光的方向将针拿得远一点,眯着眼睛左右定睛,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将线对准针眼捅进去,看似穿过去了,结果一拉,却是没穿进去。
这时候妈妈就会喊我帮忙,你把针线递给我,我有时候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穿进去,你就会笑话我说:你还不赶我呢?我志气大涨,绝地反击,瞬间将线穿过针眼,还和你炫耀:这不就穿进来了吗?你这时候就会喜盈盈地接过针线,开始缝补起来了。
现在的你不知不觉老了,有时和你一起躺床上闲聊,或者和你视频闲聊,你都会开始打盹儿,发出轻微而安稳的鼾声,听着你的鼾声,我觉得很安心。但你的睡眠很浅,才眯了一小会儿,我要是稍有响动或者挪动,你都会醒来,喃喃道:哎,我怎么睡着了。
喜欢你均匀的呼吸声,缓慢、静谧而安宁。不是沉睡时的微微打鼾,也不是熟睡时的呼噜声,而是浅浅入睡时,那有节奏的鼻息。那一刻真的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也犯了所有子女都会犯的一个错误——父母被我们神化了。儿时,你们是我心中的天,你们无所不能,你们就是一切;等我长大了,才渐渐明白,你们也是在跌跌撞撞中摸索如何做一个好父母。
未来我也要学习如何为人父母,可能我就会发现,真的就像小时候上学一样,有人成绩优异,有人确实不及格。你们虽然缺乏知识,不懂方法,但爱是真实的,我很幸运,有你们这样成绩优异的父母。
9年前,我出发去大连读大学的那天,妈妈大包小包给我准备了3大包行李,加上2个行李箱,与最初约定的少拿点东西完全相悖。那天出发事发突然,你忙碌着搬行李,和爸爸自顾自地来来回回,连拖带抱,硬生生地塞满了二姨车的后备箱。
行李中的蚕丝被,是你带着我去榜式堡买的,只因你听我说过我同学盖蚕丝被说暖和,你说别人家孩子有的,我也可以有,蚕丝被一定要给我准备一床。没想到,当时600多的蚕丝被一盖就是9年,它已经开始缩小了,我还是不舍得丢弃,等到住进新房子可能就得舍弃了。羊毛褥,也是你的爱,你说羊毛暖和,铺上羊毛褥子就不会感觉凉了。行李的重量,也是你的爱的重量,是那么沉重。
那次是你第一次送我远行,你和爸爸一同陪我去大连,由于学校的特殊性,到校后我就被封闭起来了,连话都没来得及好好说,你也没得机会进我的宿舍看看,急急忙忙就往回赶了。当时,二姨催促:“走吧,时间不早了。”你们往回去的方向走去,我往寝室的方向走去,看着你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我的视线再也看不见你,那时的我还不知未来这样的离别越来越多,都是你看着远去。
那晚,是我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和你打电话时有些哽咽,但我故作镇定。夜里我很茫然,很恐惧,我躺在寝室的床上哭了,我很想家,很想你。
去北京大学读研时,你和爸爸一同陪我坐高铁去北京,那时我们已经习惯了分别,一路上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到了学校宿舍,你就开始打扫,擦桌子,擦玻璃,不停地忙活,把我的东西安顿好后才可歇息。考虑到你们来一次北京也难得,我和学校请假带你们转了一天半,转转学校本部,参观颐和园,看看天安门,瞻仰毛主席,故宫终究还是没舍得门票,只在外面瞭望了下。那是我们全家第一次远途出游,你一路很自在,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从那时我就知道,妈妈喜欢旅行,喜欢看新鲜的事物,喜欢走动,而爸爸则比较喜欢悠闲、轻松的活动。我想我的生命之旅安排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这也算是我的一份孝心。
短暂的北京之行结束,我送你们去车站,一直叮嘱你们看清楚车次和所在的检票口,生怕你们找错地方,还叮嘱你们定好闹铃,可别睡过站了。想想你也是孤身去过沈阳的人,但不知怎么我就怕你们搞不清楚,可能就是关心则乱,也可能是我把你们想得太笨拙了,也可能是我内心想被需要,事实证明你们跟上了时代进步,是个先进的中年人,一切都是我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