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厦门的阳光开始分段,清晨时的清冷的光开始,到了中午,比夏天的阳光,更为酷热,晒得人喘不过气来,又嘟嚷着将长袖换成短袖,实在受不了热,又将放到抽屉里的空调摇控器拿出来。到了下午,又淡了下去,卷回风里去了。对这样的秋,我更怀抱着一份感情,又到了该晒秋时节。
很凑巧地买过一本朱伟的《微读节气》,说的霜将时分,白昼秋云散漫远,霜月萧萧霜飞寒,芳条变寒翠,圆实变丹珠,秋将过去,冬又来临。其实在残秋的尾声,也开始了另一种甜美,在我不多的生活经验中,只是依稀记得,母亲对很多食物的要求就是,过秋之后的辣椒更辣,更适合做剁椒,需要赶在冬天之前,晒好的菜,也当抓紧,霜降过后,食物开始有了甜美的迹像,每年这时,我就的生活日常就是晒芥菜,萝卜。湘南人家,谁家没几个救命的泡茶坛子,等到秋季,家家户户便是晒各种小菜。茄子,豆角,地瓜,柿饼。它们都将在深秋的阳光里变身。在老家,到了深秋时节,家家户户的大小箥箕都出笼了,切碎的头菜叶子,整齐摆着的豆角,空地上长着的紫苏叶实在太多了,也摘了过来,晒干,煮螺丝或是黄鳝时扔点下去最能解腥。实在没地儿了,哪儿有墙头空地,就搭一根竹杆,将大棵的菜串起来,晾着,只要能晒得着太阳就行,也不用担心干不干净,仿佛都在静静地吸收着日月精华,好藏冬。
家住江永二中是,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在学校里应当是中下。以前很能形容这种家庭的一个词,叫半边户,只靠着父亲微薄的薪水度日,母亲没有正式工作,先是在附近小学代课几年,后来又到学校食堂做事。加上两边家族庞大,人情往来巨大,虽然是从山里搬迁到镇上了,但想要过得更好一点,母亲是费劲了心的。母亲年轻时,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她有句话常挂在嘴边,为嘴伤心,唯有把一家人的嘴巴解了馋,日子才不会难挨。她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开垦荒地,见缝插针地种上了各个季节的小菜,轮番着供应家里的餐桌,因而,就算是在最艰苦的日子里,也没让我们觉得日子有多难熬,辟如在难得吃到肉的日子里,母亲会从坛子里挟四块米粉肉,蒸在饭面上,一人一块。就着一块肉都能送一碗饭。而主角才是陪伴着那一块米粉肉的小菜们,小菜的种类之多,只有厨房角落里的泡菜坛子知道。
一到深秋,母亲就忙着晒各种干菜,我经常充当帮手,或许是有了这深刻的记忆,以致于现在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每到深秋,也必然要做这件事。
到了秋季,白萝卜成车地买,便宜又水灵的萝卜,被切成细条状,学校的门卫室楼顶上撒一片,顶多晒两天,就渐渐变了黄色,焉干的萝卜条,搓了盐,入了坛,随时可以挟出来吃,冬配腊肉,不费盐不费油,非常好吃,夏配肉沫青椒,吃得都是让人开胃口,最简单的就是舀上几勺剁椒,滴几滴香油,一小碗萝卜条一拌,两碗白粥就吃下去了。有了这萝卜条当家庭顶梁柱,基本上,生活安稳了一半。
芥菜的种类我至今不大分得清楚,在二中时,母亲种的芥菜,长得更加高大,大片的叶子摘开了也不急着收回家,菜地边上随手先放在一边晒着,晒焉黄了再收回家,芥菜长出又长又圆的尾巴该开花了,这时掐掉,只需要半日的太阳,就可以放在深盆里码好,将淘米水烧开,浇上去,再用一块石头压住,过三日,土黄色的冲菜就可以吃了。甚至连肉也不用放,切了干椒,蒜米,爆炒。若是煮肉,仿佛又需要更耐心,洗净,切细之后,先在锅里焙干之后,将三层花切成小块煸出油来,再加了它一起炖烂,总之,都是最下饭的配菜。天冷了时,我们家还爱用铁锅放在煤炉上,炒熟了,就一家人围着煤炉,当吃小火锅。记得粗石江一带的小饭馆里,也有一道这样的吃法。
厦门的秋天,适合晒菜么?在高楼里生活,抢得一份阳光,都仿佛珍贵难得。搬到瑞景后,厨房的窗台,和晾衣的阳台,一到秋天,经常就成了我晒菜的地方。
碧绿的芥菜,我一买便是十几斤,通常只买矮脚芥菜,更嫩爽。又细又长的那种,除非是芽心,也会买了来临时做冲菜吃。买回来的芥菜,用竹编的箥箕晒了,或是用衣架把一棵棵芥菜挂起来,如晾衣一般,眼见得深绿碧翠的芥茶,渐渐地收了色,晚间再收回来,一棵棵搓盐后,紧紧地码在保鲜盒里,再浇上一瓶丹凤高粱酒。放进冰箱里,渐渐的,绿色泛成了黄色,一年慢慢吃也不会坏。
自然最大的工程还是做剁辣椒,红的则是辣椒,白色的是蒜头。像我们这样大量吃辣椒的并不多,因而每次都得预订,五斤辣椒,三斤蒜头,拎回来,洗净,晾晒干了,晚上再慢慢切细。前年还有朋友从长沙给我寄了切辣椒神器过来,减轻了我的工作。
这几日,阳光甚好,就连从不管家事的老公,也开始提醒我,今年该买芥菜来晒了。晒秋菜,会让生活变得有意思,愿意自己做点小菜的人,也越来越少,我的某部分生活,其实带着一点点儿的传承感,母亲渐渐老了,晒不动了,偶尔也只是买几条萝卜来晒了解解馋。但最近,她也不时打电话来,叫我不用晒萝卜,她那儿便宜,楼顶上风又大,十几斤买了,一晒,方便。
残秋过后,在收收捡捡,晒,腌,收藏之中,我们又将迎来新的一季。这或许,也是在岁月凝成中的一点仪式感吧。
(备注:图一图二摘自网络图片。其余为作者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