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越来越好了,尝遍自认为的各种美味后,却发现令自己念念不忘的仍是儿时的粗茶淡饭。这时,我便系上围裙,撸起衣袖,学着奶奶的样子下厨做饭,最令人魂牵梦绕的便是一碗香喷喷的蒸面条了。我将雪白的面粉倒入盆中,顺时针搅成面穗,再轻轻揉成面团,看着洁白光滑的面团,往事也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剪着短发的小女孩,一双蝌蚪一样的小眼睛,时常隐藏着胆怯,一条红黄拼接的连衣裙,上面布满了“1+1=2”字样的图案,由于红黄都不是显白的颜色,所以小女孩的肤色看起来黑黑黄黄的,再加上微黄的,有些稀疏的头发,俨然一幅营养不良的模样,这个胆怯的,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女孩就是我。
姑姑给了我两毛钱,让我去轧面条,这让我为难极了。由于生性胆怯,我最怕出门了,农村的路口总是聚集着三五成群的妇女,茶余饭后,她们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说别人闲话,说别人跟我没关系,可是如果说我,我就不乐意了。比如说有次我去小卖部经过路口,她们就对我指指点点,说我长相小气,小眼睛,小嘴巴,小脸,不随爸妈。我爸妈都是漂亮的人,我哪里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丑,她们的这番话伤害到了我幼小的自尊心,从那以后我更自卑了,不敢从人多的路口走过,甚至不敢主动和人打招呼。
但是最终我还是因为一根冰棍向姑姑妥协了,于是我用塑料袋提着面粉出发了。刚出门,我就发现不远处的路口坐着几个妇女,想到她们可能又会说我长得难看,我就换了个方向,绕了一大圈,才到达目的地。
提上二斤面粉走一路,对于五六岁的我来说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把面粉交给老板后,我的小手已经勒出一道红色的痕迹。老板热情地接过面粉,一股脑倒入了圆形的簸箕中,这时一群黑色的牛子从雪白的面粉中陆陆续续爬了出来,不一会儿簸箕里就爬满了黑色的牛子,我看到了老板嫌弃的表情,小小年龄的我也尴尬极了。但是在那时候,二斤面粉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来的,如果丢掉了,那简直就是有罪,于是老板耐着性子把那些黑色的牛子和雪白的面粉用水搅在了一起,揉成面穗,又经过面条机压成了薄薄的面皮。
我亲眼目睹了这些黑色的牛子被机器压得扁扁的,嵌入到了面皮中,看起来是那么的光滑。老板问我要宽面条还是细面条,我想到了姑姑的交代,蒸面条要用细的,于是老板换上了细刀切面条,不一会儿,长长的面皮就变成了一缕缕细细长长的面条,形状均匀,薄厚相当,美中不足的就是上面布满了牛子被压碎的尸体。
奶奶是一个勤俭能干的人,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她依然做得一手好饭,不一会儿,面条出锅了,奶奶用筷子在油瓶中小心翼翼地蘸了两滴香油,滴在了面条上。顿时,整个院子里就弥漫着香油的香味了,我贪婪地咽了一下口水。“开饭喽!”姑姑一手端着大碗,一手端着小碗,来到树荫下,把小碗放在了桌子上,这是盛给我吃的。面条染上酱油的颜色,红红的,看着更加美味了,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但是看着上面黑色的点点,我又想到了牛子被碾碎的场景,怎么也下不了口,这时姑姑已经大口地吃了起来,我问姑姑:“面条上面有那么多牛子,怎么吃呀?”姑姑打趣道:“这是肉呀,吃起来多香呀!”我咯咯地笑了,我不明白,姑姑长这么好看,为什么会喜欢吃带牛子的面条。
夏日的阳光透过树荫照在碗里,知了在枝头欢快地鸣叫,面条随着风和阳光的跳跃,忽明忽暗,而我在想,长大后是不是就能吃到更美味的东西了呢?
锅中一阵阵沸腾声传来,我从往事中回过神,面条熟了,我将蒸好的面条熟练地倒入盆中,学着奶奶的样子滴上几滴香油。面条中的肉丝和豆角散发着好看的光泽,可是我再也闻不到记忆中的那股香味了,突然间鼻子一酸,眼泪在打转儿,我好怀念儿时那碗布满牛子的蒸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