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好人——读《明朝那些事儿》札记

在《明朝那些事儿》里,当年明月对明英宗朱祁镇的评价是“不是个好皇帝,但是个好人”。

对前半句话,我完全认同,朱祁镇确实不算个好皇帝,

朱祁镇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宠信宦官王振,满朝文武这么多人放着不用,偏偏去用一个只有半条身子的王振。用也就算了,他还一直毕恭毕敬地称王振为“王先生”。被人称作“先生”没什么,但被皇帝称作“先生”就不一般了。在《明朝那些事儿》里,只有两个人被皇帝称作“先生”,一个是张居正,万历时的首辅、权臣,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另一个就是这位“王先生”,可见王先生地位之高,有多得朱祁镇的宠信。因为宠信,所以朱祁镇被王振三言两语忽悠就去了御驾亲征。按说御驾亲征就该亲自智慧,即使不指挥也要找专业人士指挥。可朱祁镇坏就坏在几乎把指挥权都交给了王振。结果大家都知道了,土木之变发生,明朝大败,王振死不足惜,朱祁镇做了俘虏。

这就是土木之变,性质和北宋的靖康之变比较相像,不同之处是没有亡国。这是明朝的转折点,不仅是军事的溃败,也是人才的衰败和国运的式微。出征的二十万明军都是明朝军队的精锐,许多军人跟随朱棣征战多年,英勇善战,极富战斗力,是朱棣留给子孙后代的精英部队;随同出征的大臣有尚书、侍郎这些部级和副部级官员,还有张辅(名将张玉的儿子,也是一代名将)等名将。这些军人和大臣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材,如果他们没死,明朝会继续保持强盛,至少不会一夜之间由盛转衰。可是土木堡成了蒙古人的屠宰场,他们成了被屠的牛羊,大量栋梁之材一夜丧失,国家自然衰落。所以土木之变败的不仅是军事,还败了人才和国运。从朱元璋到朱瞻基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家底,一夜之间被败了大半,本来如日中天的明朝突然滑落到元气大伤。土木之变也改变了明朝和蒙古的力量对比,之前蒙古几乎被朱棣打趴,可经此一战,蒙古反败为胜,认识到明朝也没想象中那么强大,从此以后不把明朝放在眼里,之后的宁夏叛乱和京畿之乱都与此有关。可惜朱棣之前这么卖力地打蒙古,如今几乎付诸东流。

王振要负第一责任,朱祁镇就要负第二责任。朱厚照也宠信宦官刘瑾,但关键时刻说杀就杀;朱由校也宠信宦官魏忠贤,但只是用他牵制文官,他死后魏忠贤说完就完。朱祁镇却宠信得快要亡国,真是连朱厚照和朱由校都不如。犯了这样一个大错还不算,之后又犯了一个大错。朱祁镇后来重登皇位,在处置于谦时,贵为堂堂天子、一国之君,杀人救人就是一句话的事,可这位脑袋糊涂的皇帝还是拎不清,依旧枉杀了大忠臣于谦,寒了文官们的心,又犯了一个大错。即使后来他废除了殉葬制度,释放了建庶人(建文帝的遗孤),他的儿子给于谦平反,也弥补不了过错。

朱祁镇的的确确不是一个好皇帝。

对后半句“是个好人”,我不敢苟同。当年明月一直说朱祁镇心善,厚道,待人真诚,还把敌人同化成了朋友,几个朋友甚至要为他拼命;还说他被俘虏了仍能败而不乱,镇定自若,输阵不输人,保留了皇帝的最后一点尊严。古代皇帝都讲究厚黑学,基本交不到朋友,大都是孤家寡人。朱祁镇一反孤家寡人的常态,用真心对人,交到了真正的朋友,这确实是一种美德。然而,应该看到,心善、真诚是人性,做事、眼光、判断、决策也是人性,并不是皇帝的专利。作为一个人,他连基本的做事能力都很缺乏。他被俘前,政务能力就不怎么样;复辟后,政务能力还是很差,一点没从失败中汲取教训,搞得朝政平庸,民生不安,大明王朝没有一丝恢复元气的迹象,依旧是浑浑噩噩,半死不活。他还不能明辨忠奸,任用石亨、徐有贞、曹吉祥和逯杲等奸臣,搞得小人当道,奸臣得志。虽然这帮奸臣先后覆灭,但他们的得势与恶行都和朱祁镇脱不了干系。如果换作普通人,我怀疑朱祁镇是否有谋生能力,会不会被饿死。心善、真诚和镇定的美德并不能掩盖他作为人的缺点,也不能成为洗白他的证据。瑜不掩瑕,一块玉上大部分是瑕疵,偶有几个亮点,并不能说明这就是一块美玉。

所以朱祁镇算不上好人。如果只是不主动作恶,对人付出真感情,那好人的标准也太低了,很多人都可以归入好人之列。

不过朱祁镇也算不上坏人,毕竟他离大奸大恶还有一段距离。

我只能这样下结论:朱祁镇不是好皇帝,也不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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