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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雪语

  面前的雪原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在生命的痕迹尚未来临之前,这里便像是洪荒的海洋,又像是平滑的镜面。那些亮晶晶的雪花在阳光下闪烁,把纯净的美投射到青冥的天空中。清晨十分,天空已经染上了蓝色,但在黑暗的交界处还有星星,和薄薄的一层大气形成了一个穹窿。抬头仰视过去仿佛能直接看到宇宙,感受到过去与未来的微妙。但是雪原上是刺骨的寒冷和肆虐的北风。只有忍受的了这份酷寒,才能欣赏白色的荒原和荒原中闪烁的星星。人们在这里见识到了大地的无垠,一瞬间,全世界的雪都向你聚拢过来,你站在世界的中心,纯白色臣民向你俯首。你是天和地的连接点,太阳就从你的肩上升起,光芒勾勒出你的金色轮廓,也把脚下的雪点亮成一片莹光。

  零的左脚踏上了这片净土,印下了第一个歪歪咧咧的脚印。北风立即送来热情的拥抱,她瘦弱的身躯上只裹了薄薄的一件风衣。那风衣并不能隔绝寒冷,反而在大风的吹拂下随时都好像要飞起来,宽大的下摆像是鹰的双翼。零不得不露出自己的手腕去抓住飘动的衣服,那只手腕有着雪一样的白色,纤细的骨骼连接着修长的手指,如果放在钢琴上也许会弹奏出优美的乐曲。可现在这手腕暴露在风里,刀片一样的雪花很快把那片肌肤冻硬动糙,刺目的红颜色显示出她活力的丧失。过不了多久,血色会退却,包括那只美丽的手,她整个人都会变成一个僵硬的尸体,皮肤变成再也恢复不了的惨白,和这雪地永不分开。

  世界回响起了心跳的声音。那是她的心跳,属于一个叫零的孤独女孩。这充满青春气息的有力的心跳声现在回响在各个角落。零的身体随着那心跳声颤动,长长的睫毛挂满了冰霜,下面一轮湖面一样深邃的眼眸也渐渐飘忽。雪地是上下皆白的,倾泻而下的雪花堆了零满身,掩盖住了她曾经纤瘦的曲线。零拖着满世界的大雪前行,她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恢复了双腿的知觉,那些针刺一样的痛感仿佛从未出现过。而在白色的世界尽头,有着更加宏达的虚空。极光在面前形成一条条五彩缤纷的丝带,从天的一边挂到另一边,数不尽的星辰投射下密集的银光,在虚空中走来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踏着怒吼的暴雪,那些白色的恶魔立即停止了叫嚷,在半空老老实实的散成一大片涟漪。零零星星的雪屑落在零的肩头,又立即燃成温暖的火焰。零亲眼看到一片雪的前边变成灼热的火苗,而后半部分却还是冰凉的固态。火焰点点滴滴的落在零的身上,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放松了下来。而那个身影也走到了她面前,风霜掩盖不住他凌厉的眼神。他将她抱在坏里,在她耳边轻声的呢喃:

  “就在这里吧,不要再向前走了”

  “就在这里吧,我会陪你到最后”

  零眼角的最后一丝凉意,化作一滴冰冷的泪。

  泪流了一半,被寒冷凝固成一道细微的痕迹。划过的地方不再是光滑的皮肤,而是僵硬如雪地一样的冰块。零终于也成了一具冰雕,衣物在风中不再舞动,步履在雪中不再蹒跚。那滴泪珠在眼角变成一颗精美的冰晶,将阳光折射到各个方向。

  传说饥寒地狱的亡魂们,只有心无杂念,才能走过二百里的极冰荒原。可是这里已经矗立了数不尽的冰雕,每一具下面都有说不完的故事。那些风雪其实就是他们的羁绊。有些人,宁可在依恋中饱受轮回,也毅然决然的选择爱着这个尘世。

  二阿龙

  阿龙站在大厦的玻璃前,那是一间办公室的窗户,是整栋大厦玻璃幕墙的一部分。这里是五十楼,需要坐上几分钟的电梯,并且转过一个空旷的走廊,办公室位于东南方的一个角落。今天,整栋建筑都空无一人,员工们接到了放假的消息,曾经在这里引起了不小的躁动。地上堆杂着文件和垃圾,几个椅子也横在了地板上,场面凌乱不堪,却没有一个有生命的东西能宣称对这里负责。

  阿龙的目光轻抚着窗外的世界,那是一片高楼耸立,夜幕下的霓虹灯像是一片动感的火焰,燃烧了一条街的五光十色。马路上停满了闪着停车警告灯的车辆,排着队像是等待着什么。远处巨大的广告牌停止了播放,广告上某个明星的巨大面孔和阿龙一样注视着这个城市。而阿龙在这光影交错的风景里寻找到了自己的脸,那是他在玻璃中的浅浅的一层倒影。就像是创世的神灵,他和这座城市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城市在注视着他,他也同时凝望着城市。

  多少个日夜,他都是这样凝望。那个时候身边有夜风,晚间的一丝湿气会令他毛孔紧缩。但现在他在室内,可以光明正大的用着温暖的空调。如果想的话,桌子上还有一块没吃完的三明治。阿龙并不需要三明治,他宁可窝在自己的贫民区,那个阴冷的地下室,吃着一块钱一个的馒头。这个地方只是用来仰望的。就像早晨的太阳,远处看看会有温暖和希望。但太阳只是用来看的,靠近了会有黑子,会有辐射,会被火焰吞没。

  阿龙今年三十岁,正是人生的壮年,最值得骄傲,最富有创造力的时候。他长着一副与年龄并不匹配的面孔,从来不保养的皮肤在风吹日晒中变的粗糙而黝黑,上面满是岁月刻下的沟壑,连那双眼睛也渐渐变了颜色,青春的气息从那里流失,寥寥的几根白发数尽了他这些年的沧桑。阿龙是一个农民工,但是今天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套银色的贵重西装,在笔挺的服饰勾勒下,阿龙发现原来自己的身材真的很不错。他又弄来了一些头油,把乱糟糟的头发细心的洗了洗,变的油光锃亮。这一下就年轻了十年。

  三个小时之前,电视上发布了今天最后一条新闻:来自人马座R星的一颗超大陨石将在三小时后到达地球,那时侯挪威等高纬度地区的人们将会看到天空中的亮蓝色火焰。专家估计该陨石的撞击将会给地球带来无法预计的灾难。换句话说,世界末日,到了。

  阿龙不知道什么陨石,他狭窄的脑容量容不下这些。但是他知道,他要死了。他也知道,她也死了。她随着她的富豪老板逃跑的时候出了车祸,闹市区那些车辆因此堵在了一起。不过没关系,这个时候,车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人们下了车四散奔逃,有的甚至丟下自己的妻女。可世界这么大,你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于是阿龙选择留下来,留在回忆的最深处。当年他在这里当一名装修工,因此看到了那个艳丽的女子。可自己只是一名卑微的农民工,看到她就已经是最大的错误了。

  人生最炫丽的一刻,确是发生在这末日之中。天空骤然昏暗了下来,陨石在头顶扑面而来。新闻没有错误。

  阿龙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在覆盖全世界的火焰中,站成一道墙壁。

  乌鸦三部曲坠落

  乌鸦群自南向北,呼呼拉拉的飞起一大片,在昏黑与黎明的交界处流动成一条浓黑的河流。乌鸦们飞的很低,在空中不时变换着阵型,振翅的声音和鸣叫的声音混成一团,铺满了远方的广阔田野。

  但是这里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存在。在整个鸦群的后面,是一个戴着草帽的矮瘦农民,黝黑褶皱的手中还拿着一个破锣,一敲就发出比乌鸦还难听的声音。刚开始乌鸦们呗惊吓到,出于逃生的本能,它们会立即飞起来,天空才是属于它们的征途,落下来只是暂时的歇息。但是不久,就有聪明的某只乌鸦,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农民拿出最凶恶的样子,但你其实有能力不去理会,那么农民的凶恶就变成了一种滑稽得事情。于是乌鸦们从南到北,飞起又落下,好像一阵黑色的风,永远刮不完。农民,已经陷在这风暴中心了。

  农民从来没有想过,乌鸦回给自己带来什么,又会让自己损失什么。多少个世纪,每一个他一样的农民都是如此,难到他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吗?

  天还没亮,农民的脸在黑暗中隐没,模糊不清,但是阴影下的一双眼睛却依然明亮,好像天空中的星星在发光。但是地平线的上方就是天空了,在那里太阳已经初升,橘红色的光辉把乌鸦们光滑而硬朗的羽毛镀上一层金色。农民累了。

  一只乌鸦突然发出一种不和谐的声音。它只是这浩大群落中的一个简单的个体,向远方看过去,还有上千只数不清的同类。乌鸦们都保持着安全的间距,但是这只却栽了一下身体,黑亮如刀锋的翅膀在风中像是折断。周围的乌鸦立马大声的叫嚷,像是愤怒和咒骂。在这一片哗然中,那只乌鸦脱离了群体,在极冷的气流中极速下坠,风刺的它睁不开眼睛。立马有几只乌鸦补上了它的空缺,那里飘散的几根羽毛,属于几秒钟前它的主人。于是和谐稳定的群体继续得以维持,只需要排除那些不和谐的部分就行了,这是多么简单而直接的道理。

  地面在眼里快速的放大,开始是那些麦秆,没过两秒钟那个疲惫的农民也清晰可见了。乌鸦从光明中坠入黑暗,它试图动一动翅膀,却得到了终身难忘的疼痛。世界在眼里慢慢放大,那片厚重的土地即将撞过来,方圆百里的土地都在向它靠近。

  它早就有伤,而鸦群也早就想抛弃它了。只不过它们是智慧的,是高级的,效率固然重要,但维持效率的前提是那些维持者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宽以待人的胸怀。于是乌鸦们紧紧的将它团结在一起,尽可能的多飞行以便早些时候造成它的伤口裂开,这样它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抛弃它,一边鼓励一边抛弃它。

  但是乌鸦自己并不打算放弃。它不能忍受那个农民异样的眼光,就是摔死也要砸在他的头上。

  真正不畏惧死亡的生灵大多是不贪恋尘世的无情者。

  乌鸦垂直摔在了地上,砸断了好几根麦秆。地上的泥土被巨大的冲击力抛向空中,然后像雨点一样落在乌鸦的身上。最后一块打在了它的头上,隔绝了它不羁的眼神。

  乌鸦三部曲异化

  农民每天去田地里干活,都会路过那片地方。那里的秸秆被砸断了,泥土掩盖着一只乌鸦。那只乌鸦摔的不轻,肢体扭曲的摆放着,像是一种奇异的图腾。那些羽毛凌乱不堪,一双小巧的脚爪僵硬了。但是它还没有死,那双闪烁的眼睛可以说明一切。乌鸦就像是垃圾堆里最普通的垃圾,过一段时间也许就会被土地分解成养料。它只能不停的眨着眼睛,凝视着日出日落。农民无数次从它的身旁路过,每一次都会看它几眼,不知道是好奇还是怜悯。可是乌鸦没有抱什么幻想,农民大概是关心自己何时会死去吧,他没有理由同情一只丑陋的乌鸦。

  日子一天天过去,乌鸦的意志还在,它看着农民从远处快步的走来,动作利落的做着农活,耳边都是麦秆发出的刷刷声,像极了在天空中,风在耳边发出的旋律。有时候农民会干到它的身边,他在休息的时候来看看地上那具鸟尸。但是她又立马转身离开,甚至懒得将它掩埋起来。

  被世界遗忘的滋味不好受。乌鸦有时候会有一些奇怪的念头,它想如果自己不是一只乌鸦,而是一个人,那又会如何?在空中高傲的精灵会嘲笑凡人的卑微,可是当你真正落地的那一天,倒是凡人的平和才是你想追求的真谛。人,不能飞,但是他们是有追求的,并且在追求的过程中坚守着小小的自我,平和而相信伟大。乌鸦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过自然,那些风吹过自己腐烂的身体,蛆虫和其他的分解者在骨骼中行走,下雨天,雨水会冲刷掉自己失去光泽的羽毛,在焕然一新后,自己的骨架会被泥水覆盖,雨在自己周围的洼地里淤积,周身都是透体的冰凉。乌鸦的眼睛最后也会被雨覆盖,一片混浊的视野,模糊了面前巨大的黑影……

  农民很惊奇,甚至他以为,乌鸦的死亡就是那个样子的。

  观察自然的天性让他在乌鸦坠落的那天就对这个小小的生物产生了兴趣。他会在干活的时候不时向那边瞄上几眼。那具尸体的确是不能动了,但是它的眼睛却仍然在活动,一个死亡的东西,上面却有着不属于死亡的特征,农民感到很意外。有时候,他会和乌鸦对视良久,乌鸦眨着眼睛回应他。想想自己守护这麦田已经很多年了,每一年自己都会肩负起驱赶乌鸦的使命。但其实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这些鸟儿。老人们说,乌鸦是死亡的使者,有乌鸦的地方就会有灾难。农民起初很害怕,外村有人死了,乌鸦就在他们家屋顶上盘旋,像是集体奏响了一曲葬歌。于是他便不再手下留情,并且觉得自己做了很正确的事。对自己有害的东西,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可是他看见这乌鸦,心里却又有了一丝惋惜。它的求生欲望如此强烈,不输给任何一种人间的生命。可能它也有嗷嗷待哺的幼崽,可能它也有不离不弃的伴侣,也可能它也有星辰大海的梦想。一只乌鸦要忍受着人类的驱逐,并且始终保持着活力在麦田里盘旋,他们大可以换一个去处,甚至换一种生活方式。习惯?或是信仰?农民突然对这些鸟儿升起一丝敬意。

  疼痛……猝不及防。乌鸦感受到来自双翼的巨大负担,有什么东西在翅膀下,在骨骼里生长,一层层的钻破自己的血肉,向外突出。它甚至想要鸣叫,将有生以来的所有不幸都吼叫出去,都痛诉给这个世界。但是它又不能,喉咙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是锋利的嘴巴大张,像是在呼救。旧的羽毛被新的羽毛从皮肤上连根拔起,然后新的,强壮的羽毛又占据了原来的位置。骨骼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响声,有些地方在折断,有些地方在重组。乌鸦的眼睛居然也开始融化成血水,新的,鲜红的组织正在生成,柔嫩的眼球慢慢变的坚硬。乌鸦这时意识到,自己已经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支配。

  于是它突然扑腾了一下双翼,风在身下稳稳的托起它,乌鸦在麦田里站了起来,农民就在它的对面,投来和善的微笑。

  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但是……活着真好。

  于是乌鸦再次飞了起来。这片麦田的最后一只乌鸦腾空而起,从此以后农民再也不用来这里驱逐它们了。

  农民也扛起锄头回家了。他很兴奋,迫不及待的想告乡亲们,自己的地里落下来一只乌鸦,它死而复生,有着血红的眼睛,飞在天空像是一团黑色的火焰。

  乌鸦三部曲神迹

  那一天乌鸦群消散不见,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农民为此清闲了一阵子,但生活还得继续,乌鸦群只是他回忆中的一个光点,在心怀光明的时候闪烁一下。而那只与众不同的乌鸦也是一样,就当作无聊的务农生活的一点调味品,乌鸦,不曾在农民的心里留下一点痕迹。麦田还要慢慢的照料,柴米油盐还要用心的经营。

  农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的妻子也是农家女,整日相夫教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她会认真为农民做好早饭,她会早早等在门前望着农民回来,她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农民宽厚的怀里,听他安排明年的农事。奔波于生活琐事。虽然没有那些有钱人过的那般精致,但投入在其中的感动和满足确是没有分别的。

  农民还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生的精壮而健康,每天早上早早的起来,跑遍整个村子。农民喜欢看他亮黑的眼睛,像是最静谧的湖水,里面掩盖了一丝明月的余晖。女孩长的像自己,有一个高挑的鼻梁。农村的孩子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典雅,但是却拥有自然付予的热情直接。女孩是姐姐,总会担起责任照顾好弟弟。在整个村子里人们都对这一家关怀备至。那天农民喝多了酒,坐在土坡上望着自己的一方田园,在低低的云墙下延伸到太阳光线的末端,在天边画上一道青黄相接的线条。他不禁感慨,跟身旁的哥们吆喝:“有这些就够了,老子愿意再种上一辈的地”

  幸福是偷来的,目的是让我们像贼一样小心翼翼的珍惜。欢乐的时光有限,苦难随时可能降临所以那些笑的最真的人们,往往曾经哭的最透彻。

  瘟疫来了,没有缘由,没有征兆。

  发病的一开始是村南面老张的大儿子,在挣扎了三天之后,老张的儿子死了,死之前央求着老张要喝鸡汤。老张用勺子喂他,每一次都先尝一小口,生怕烫着。可是鸡汤还没喝完,第二天老张也病了。

  疾病的传播速度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三天后,第六具尸体被埋在了村外。人们开始恐慌。农民亲眼见到了平日说笑的邻居变的萎靡不振,眼窝深陷着颤抖,向他伸出手像是索取着什么。那副画面出现在了自己的梦里。农民突然惊醒,瞳孔大张着望向天花板。突然,他感到好像空了些什么,身旁的被子被掀开,老伴不见了。

  “带着孩子跑吧,别管我了”

  “把你一个人扔在这还是个爷们吗?”

  “你别碰我!这病没法治的!”

  “总会有办法……”

  “俺自己的身体俺清楚……俺当年背着俺跟你好,俺从来没有后悔过”

  “照顾好你自己,是个爷们就一定要跑出去啊!”

  农民离开村子的时候,有人防火点燃了尸体。儿子和女儿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身后是漫天的烟灰,和刺鼻的焚烧尸体的味道。人们绝望了,火焰蔓延到了屋子的一角也没有人注意到。可能注意到的人已经暴毙街头。一场大火之后,一切痕迹都随风而去,归于尘土。

  农民在逃跑的时候,在街道的一角见到了那只乌鸦。

  乌鸦这次没有躲闪,而是和他久久对视着。农民抱着孩子的双手慢慢放松下来。疯跑的人们与他擦肩而过,他们无暇再关心乌鸦的事。看到乌鸦的出现,更多的是陷入了更深一层的绝望。

  传说乌鸦是死亡的使者,它们出现的时候便意味着死神的来临。可是人们不知道,他们能看到乌鸦,却看不到死神。死神们讨厌乌鸦,而乌鸦却一直坚守着监视着死神。每过一个周期,就会有一只乌鸦变成魔鸦,它就是乌鸦们的首领,它们会驱逐死神,就像当年农民驱逐它们一样。

  乌鸦的意识和农民相通。它没有同他交流,但是农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些画面。那时候乌鸦躺在泥土里等待变成尸体,农民就站在一旁默默注视,他对这个生灵肃然起敬。

  乌鸦记住了这一刻。

  视野慢慢变的清晰起来。在那些飘忽的烟雾与火焰中,农民看到了一个个来来去去的飘渺身影。他们带着狰狞的笑容,把一个个灵魂从人们的身体中剥离,然后拖去另一个寒冷的世界。农民看到了死神,死神也看到了他。但是他们立即开始退却,像臣子一样退在一旁颤栗。农民坚定的握住一双儿女的手,向着有光的地方阔步前进。

  猫灵

  男孩再次把猫从桌子上抱下去,注视着猫的人有男有女,都是衣着光鲜,容光焕发的青年人。猫是黑白相间的,整日的梳理和舔舐使它的皮毛并不因风吹日晒而暗淡粗糙,反而在阳光下格外柔软,白色的部分像是柔顺的奶油,从两腮一直流淌到腰间;黑色的部分又像是诱人的黑色丝绸,蓬松的毛发一直覆盖住灵动的尾巴,伸直的时候像是威严的戒尺,而在他侧卧在地上的时候尾巴紧紧的盘旋住身体,让他变成了一个惹人怜爱的毛团――大家都很意外,他伸直身体的时候居然可以那么修长。

  已经不记得这是猫第几次出现在教室了。但是男孩每次都很有爱心的把他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这个芭蕾演员一样的美丽生物就皱着他高傲的眉头一扭一扭的走开了,似乎是嫌弃这个扫兴的人类。这只猫总是在上课的时候出现在大学的教室,这让在场的学生们都感到耳目一新,也给他们枯燥的学习生活增添了许多的乐趣。大家都觉得这只猫很有灵性,关于他的各种传言也成了茶余饭后的趣谈。

  但是其实猫并不这么想,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人类是一群有趣的生物,正处在集体适应性阶段里。在接触了人类文明的传播单位几天后,猫大概明白了,人类的学科大多数是以文史类居多的。这正是他们这些古猿后代尚未成熟的表现――一个成熟阶段的文明体都是以个体作为衡量单位的,但是这种情况在课堂上却被称为:“英雄主义历史观”,居然要被批判。他至今记得那个头发已经泛白,戴着眼镜,一讲课就把眼睛眯缝着然后张大嘴巴激情澎湃的暮年讲师,每次听他的课猫都会有这样一个结论:“集体的完美服从者,文明延续的绊脚石”

  令猫感到气氛的还有那些稚嫩的学生,每天把他抱上抱下。尽管猫已经调节神经作出了自认为人类可以理解的“表情”来,可是每次他皱着眉瞪着眼怒视那些学生时,他们似乎都开心的不得了――狭隘的主观情愫,这在上一个文明灭亡时猫已经目睹过了。其实根达亚文明也是养过猫的,猫用适宜他们社会环境的物质形态与他们进行接触,尽管有的猫个体已经对即将到来的诺亚大洪水做过启示,但是他们还是因为所谓的“爱”而放弃了最后的机会。谁知道哪天会有不知死活的人类触怒了某些自尊心极强的猫个体,那时他可没有义务去拯救谁。

  日复一日的在教室来来去去,猫严密监视着自己肢体的损耗。那些学生们经常三三两两在一起抱怨课程太难,考试过不去。想想猫个体的历史,他们从来不因为教育发愁,因为每一只猫都是个体,他们只为自己而学习。但是寄居在这个星球和环境并不是一种轻松的事,他们需要伪装成和谐个体,为此创造的母体和父体猫构建了符合人类认知的猫社会结构。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傀儡主宰的世界根本维持不了多久,这全靠多方面势力的均衡。

  猫匆匆走过篮球场,和路过的犬族个体打了个招呼。他们的“灵”按照习惯读取彼此的基因数据,但是地球早已建立起来的封锁系早已立马切断了这种不友好的试探。

  共工和祝融夺天地的时候,水火相容成泽木,爬行在其中的蝼蚁庸庸碌碌,以为世界就是这片碧绿的乐土――猫灵族史诗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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