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
跟踪这个叫做胡鹤之的男人走了一整天,我真的累了。
透过夜色,我看到远处树枝上有只麻雀,正在这苍茫的雾霭中,扯着嗓子嚷着些我听不懂的语言。
让我们把这蒸屉打开,瞧瞧里头都有些什么:烟雾缭绕间,大楼的形状影影绰绰。辛辣,酸苦,酥麻,人间的味道混杂在黏稠的车流中,晶莹的霓虹灯凝结成一串,霜花般附着在各种混凝土墙面上。哦,还有那穿梭其间的人们,像虔诚教徒般披着新式袈裟,提炼、捶打、磨损、灼烧着自我的肉身,一心想成为上帝口中色、香、味俱全的上佳食材。他们是如此乐此不疲啊,甚至对自己的生命都不屑一顾。
按照胡鹤之前几天的节奏,天一黑,他就该往家里走了。
我从没见过一个如此无聊的男人。
家,公司,客户,他就像个编好程序的机器人般无趣,可以想见,他的生命中不会有任何扭转人生的惊喜。跟踪了他快一个星期,我恨不能明天就去和客户刘女士报告,这一切都是个误会,就你老公这性格,打死他都不会出轨。
今晚再跟他回小区,我就算是完成一天的任务了。摸着方向盘的我兴奋不已。
羊杂汤,肚子咕咕叫,突然很想喝羊杂汤。啊,光是羊杂汤可根本填不饱肚子,还要吃些什么呢,再来一碗豌杂面吧。我已经开始给自己的晚饭做打算了。
当我盘算这些的时候,胡鹤之的那辆红色别克居然偏离了平常的路线,往北五环方向驶去。
我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头一回被这个家伙唤起了兴致,直觉告诉我,兴许今天能挖出点猛料。
我跟着他,一路顺着京承高速开了许久,再沿着顺黄路开了一阵,总算到了目的地。
看到他马上要进到别墅区里,我稍稍加速,把车紧跟在他的后面。
这片叫做“龙尊大院”的老别墅区,门口的安保措施似乎很严格。我看到胡鹤之摇下车窗,和上前的人员出示了个什么证件,保安才放行让他通过。
“喂,干什么的?”
“我……找个人。”
被保安突然这么一嚷,我忽然有些局促。在我想象中,这儿门卫的素质应该很高,万没想到眼前的男人居然这么粗鲁。
“你让别人出来接你吧。”
“不是,我刚刚看前面那人出示了个什么证件,我是不是也能……”
保安突然把脸从车窗外探了进来,我看到他浑浊的眼球,在来回睃视着我车内的空间。
“别好奇了,回去吧。”他扒在车窗上说。
“您稍等,您不是说能让别人来接吗,我这就给我那朋友打个电话……”
“身份证带了吗?”
“给。”
听到“身份证”三个字,我看到了一线希望,马上把身份证递了上去。
他瞄了瞄,然后把我的身份证拿在手里扇了扇。
“朱广庭,你不希望我报警处理吧。”
“咋可能,这点小事不至于吧……”
“回去!”
我的身份证被他弹进了车里,我埋头在车座下摸了好一通,才把它重新搁回上衣口袋。我抬起头,想要找他理论一番,却发现我车子的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六七个保安。
其中一个大个子用手里的警棍敲了敲我的引擎盖。
“嘿,别他妈敲了,我走还不行吗,一群臭保安,简直他妈有病!”
听到我的抱怨,其他几个保安一拥而上,警棍敲击的声音像密集的雨点般袭来,他们嫉恶如仇的眼神,像是来自非洲丛林的鬓狗。
“一群神经病!”
我调转车头,灰头土脸地开车离开了。
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些臭保安对我态度这么恶劣,难不成把我当成了什么坏人,还是以前就有什么暴徒在这儿出现过?
我一边开着车,一边掏出手机查询地图app,在上面搜索“龙尊大院”。
地图软件上的缓存条转了一圈,显示出七个红字:非有效地址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