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常国离世已有半年,尹君整天像失了魂一样自言自语,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常乐担心他上班时妈妈一个人在家太憋闷就劝她找刘阿姨聊聊天或逛逛街,可尹君却不愿迈出家门,像一出去就会走丢了似的。
尹君年轻时就没有什么朋友,老了更是少有朋友和邻里之间的走动。刘阿姨是尹君现在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了,可她不愿敞开心扉,宁愿自己消化,也绝不把脆弱和不堪展现出来。骨子里的个性让她把面子看的很重要。
人人都有两面性,有坚强的一面,有脆弱的一面。尹君早已是年过半百之人,身体机能的退化让她不可能像年轻人一样有扛得住生活风吹雨打的体魄。她想多了就失眠,失眠后就眩晕,她需要一个把心里情绪倾诉出来的出口,可她固执的坚信“我自己可以!”甚至连儿子都不想“沟通”。
常国走后,常乐那刚刚燃起的对成家的渴望因为父亲的离世没有了热情。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修车上,白天工作,晚上看书,只有这样,那对父亲的愧疚、那心中的忏悔才没有机会见缝插针揭开他那颗至今还缠着纱布一直无法愈合的伤口。
孤独的常乐一想起几年前他决意要去成都,父亲想走进他的房间试着和他交谈时,他对着六楼窗户威胁父亲说:“是你先从门离开我的房间,还是我先从窗户离开”时,父亲那绝望的眼神,他的心总是被撕裂开,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痛骂自己,“太可恶了,简直就是一个混蛋!”。
琪琪亲眼见证了常乐爸爸的离开,于悦是发信息想给予常乐帮助时得知的消息,方芳是在常乐爸爸离世一个月后才从修理厂老师傅那里间接听来的噩耗。她没有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给常乐打电话,只是给常乐发了十字信息,“常乐,照顾好自己,要快乐!”
小方正对常乐舅舅的想念总是恰到好处,没人提醒,没有预约,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一只小企鹅一样在常乐舅舅快要下班时又站在了修理厂的门口,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正正,是不是又偷偷溜出来了?妈妈知道么?”常乐抱起正正用脸蹭着正正通红的小脸,“看把你冻的,舅舅送你回家吧!”正正没有说话,任凭舅舅抱着往家走,没走几步,常乐看见芳姐迎面而来,“正正,快下来,舅舅才下班挺累的,”芳姐说着接过正正把他放在了地上,她抬头看着常乐说:“好久不见,你可好?正正这不放寒假了么,嚷着要找你玩,到小店坐一会儿吧!”常乐没有拒绝。以前是真没有时间,现在是只剩下时间了。
常乐和芳姐在小店前厅坐下,天已见黑,街边的路灯和一闪而过的车灯交相辉映点亮了小店的玻璃窗和门前不起眼的“方缘小吃”的招牌。常乐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服务员正忙着扫地擦桌子,芳姐问:“你饿么?我给你做点好吃的,顺便带点回家给阿姨。”
“不饿,不用麻烦,我坐会儿就走。”常乐一听芳姐说阿姨,才想起不能久留,回去晚了,妈妈肯定会用审视的口气盘问他怎么回事?尤其是最近,妈妈情绪不是很稳定,他还想着天气渐暖后下班陪妈妈多走走呢!
芳姐看出常乐有点心不在焉,她以为常乐还没有从失父之痛中走出来,就劝说道:“常乐,每个人都有告别世界的那一天,你得释怀。即使是最爱你的人也不能陪你一辈子,你得接受。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阿姨,照顾好自己,你们娘俩过得幸福,那才是叔叔在天堂最想看到的,是不是?”
常乐若有所思的看着芳姐“芳姐,你知道我的过往么?你知道曾经的我是多么不堪么?你知道这么多年我都经历了什么么? ”想到这,常乐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他对芳姐无法启齿他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无法平心静气地对芳姐说父亲的离开他没有遗憾。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说:“谢谢芳姐,我会好好的!”停顿了一下,他转过头对趴在桌子上看电视的正正说:“小家伙,这周休息舅舅带你去游乐场玩,好不好?”“耶!太好了!”正正狂喜的喊叫声把正在扫地的服务员小姐姐吓了一跳。
常乐走出芳姐小店,冬天刺骨的冷风一拥而上包围了他的身体,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长款羽绒服都没能抵挡住严寒侵袭,这个冬天是常乐有生以来感受到的最冷最漫长的冬天。
尹君一反常态没有过问儿子迟回的原因,她连看都没看儿子一眼只说了一句,“饭在锅里保温呢!”就钻进了自己的卧室。常乐没有着急吃饭,他紧随妈妈进了卧室,“妈妈 ,你吃饭没?哪不舒服么?”
“我吃饭了 ,有点累,先躺一会儿,你吃饭去吧!”尹君说着闭上了眼睛。常乐看着妈妈疲惫的样子,有些困惑,临出去时还一脸不放心的一再强调,“妈妈,你先歇会儿,有事叫我啊!”
常乐是正值壮年的小伙子,内心粗旷,但也有女孩细腻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他发现妈妈的情绪在爸爸离开以后改变很多,开始他以为妈妈的改变来自于对爸爸的思念,时间会冲淡一切。可后来他越发觉得妈妈不太对劲。
时间的流逝不仅没有让尹君逐渐从悲痛中走出来,反而让她的情绪更加不稳定,她时常自言自语,时常对着儿子就是一顿呵斥,时常还忘记了做饭。有好长一段时间常乐都是下班后去买蔬菜和生活用品,尹君出门不是忘记带钥匙就是弄丢了钱包。
发现尹君有些不对劲,常乐决计带妈妈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尹君表示出强烈的抵触情绪,“去医院?干嘛?我又没病,花那冤枉钱不值得!”说着还瞪了儿子几眼,好像儿子替她做了一个她一万个不愿意的错误决定似的,扭头钻进卧室。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说服妈妈去医院,不能再等了。”常乐请了一天假,早晨起来没有和妈妈说去医院检查的事,而是谎称头痛,疼的一宿没睡着觉。尹君一听顿时慌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摸了摸儿子的头,“哪疼?妈妈和你去医院,头疼可不能耽误了,这就走。”儿子的“病”让尹君连早饭都不想吃就要去医院。“妈妈,我们先吃点东西,有了力气才能对抗疾病,是不是?”儿子的话把尹君拉到了餐桌上,她一边吃着儿子煮的面条,一边一遍一遍的看着儿子,那眼神恨不得立刻把惊扰儿子睡眠、惹得儿子头痛的罪魁祸首从儿子的身体里薅出去。
常乐在尹君的陪伴下来到医院。就在来医院的头天晚上,常乐已就尹君的近期情绪和日常生活状况在网上咨询了专家,根据专家的建议 ,常乐和妈妈直接来到神经科。直到坐在了医生面前,尹君才知常乐是给她挂的号。
还能和儿子吵架不成?尹君推了儿子一把,特不情愿地把目光移向了窗外。常乐向医生讲述了妈妈身上出现的情绪波动和不愿外出与人交流等症状,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是“轻度抑郁症”。医生建议常乐在家多陪妈妈聊聊天、听听音乐、做些室外运动,心情愉悦什么烦恼都没了。
医生的诊断结果说明尹君之前的抑郁症又死灰复燃了。常乐叛逆宅在家里时,尹君抑郁过,可那时有常国小心翼翼陪在她身边。如今常国早已不在,尹君再度抑郁,常乐该如何陪妈妈度过这个难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