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到南京出差,我和朋友站在南京古城墙上。
朋友常年在深圳生活,她望向古城墙下枯黄的树林,感慨:“这一片萧瑟的冬景真美。”并拿出手机拍照。作为一个江苏人,我早已对轮回上演的鲜明四季不感到新奇。紧接着她说:“这种四季分明真好,不像深圳一年四季温暖如春,仿佛每天都要劳作,时间感消失了。冬天啊,这种萧瑟的感觉提示我们该停下来了,要藏,而不是一直忙碌。”我的心咯噔一声。
朋友送了我一个日记本,常常来问我是否写日记了。我晚上的时候打开日记本,对着空白的纸张发呆,一天中其实有很多值得记录的事情,我却因为“忙”而草草催促自己快快前行,毕竟地球人都要去火星了,未来200亿人形智能机器人都要投放进我们的生活了,地球似乎已经不能用日新月异来形容了,我们生活在每分每秒都在变化的星球表面,空间因科技正在模糊它原先给人类带去的距离感、边界感、亲近感,我们的世界不再囿于附近,我们可以链接到我们世界各地的网友,我们专注于附近就好像要错过一整个世界。时间与承诺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们相信日积月累,相信时间的力量会兑现经验与智慧,就像一个司机在日积月累中,他就会对地形足够熟悉,并具备充分地经验来穿越狭路、险路,但是也许科技的发展告诉你,不需要司机了。
古老的生活方式被甩在身后,科技承诺我们更加轻松地生活,直到我们发现自己在线上的工作时间越来越长,从南京飞回深圳的飞机上俯瞰城市,夜晚的深圳仍旧灯火通明,在城市中纵横交错的道路上,一辆挨着一辆、一排并着一排的汽车仍旧极速奔驰。从南京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去拜访了一位精神分析家,他说自己在翻译一些不太有人读的文献,他自己对世界仍然保持着开放,这种开放性是很重要的,但他仍旧感到孤独。这也会让我想到我在接受的精神分析培训,常常我们都会一起读书、讨论到很晚,读那些艰涩难懂的文献,有时会对一句话、一个词展开讨论许久,小组讨论结束时,通常已经晚上10点半以后了,但是这种缓慢而坚定、开放式的学习与讨论使我们触碰到了自深深处,亦免去了存在的孤独,虽然有时我们也会吐槽某位同学表达欲太旺盛,或者某位同学的观点过于自恋,但我们平等地在一起。
记得有一天晚上,小组讨论的文献让我想到韩炳哲的《爱欲之死》,就对老师说,你看我们现在还卷学习,哪有时间生活,哪有时间创造、经营关系?老师在结束时说,其实我们现在的工作又何尝不是在让世界慢一点呢?我们在坚守一个空间、一个阵地,留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或许冬天也在坚守一个阵地,在四季轮回中,在死亡中,孕藏着希望与新生。
正如今天在读多尔多的文献时,她说的一段话:“生活在基督教制度中的人都要过圣诞节。节期处于隆冬,植物调谢,动物躲人地下, 一片死气 。 生机将返回吗?其实, 就太空而言,冬天也是一个重要转折点, 关及所有地球人,圣诞节已成了一个复苏更新的节日,说明一切尚末死去,还有希望,一个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