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鲜儿
不管是可以吃的,还是不能吃的,新鲜,总让人由衷地喜爱。它自带一种天然的活力,包含的属性有珍稀、稀少、易逝,让人迷恋的风情万种。
入口之物,不论贵贱,但凡是新鲜的,就必有其独特的魅力。刚从树上摘下的,刚从地头掐来的,或披红挂绿,或是顶花带刺,讲究的就是个时间,一个“鲜”字了得。比到了哪怕是最顶级的冷鲜库里转一圈都来的讲究。太白金星将“齐天大圣”诳到天庭看管蟠桃园,猴子看到满园子的肥嫩鲜美,用法术定住了艳绝的七仙女,什么事没干,只为摘桃,只为“吃鲜儿”,足见新鲜的诱惑有多大。
吃鲜儿,就是图个新鲜,一锤子买卖,简单直接。记得小时候,住的还是砖砌平房,跑出家门,不多远,就能见到成片的田地,不像现在,就算是开着车出去,好久都见不到能连成片的绿色,更别提是能给人带来丰收寄望的绿色了。那时候楼没有现在多,没有现在的高,可贵的就是那种自由,没有约束的感觉,似乎只要抬抬脚就能沾到。那时候,能在广大的天地间疯跑,能见到田地里青萝卜,水萝卜,胡萝卜,还有蔓菁、青稞和麦子,种植大棚也是能见到的,但是不像现在,竟是连成了片。记得田地里,青稞、麦子和莲花白种的很多,油菜花也是多的,在它们中间,有着一垄或是几垄别样的萝卜或是蔓菁,记得晚一些的时候好像还有青麻叶,也叫过“牛腿棒”的。五、六月间,一般是麦子比青稞先灌浆,麦子的穗和青稞的穗很像,最容易分辨的就是青稞的穗芒要长一些,不管是麦子穗,还是青稞穗,掐下来,一粒粒拨在手里,双手巧劲的来回揉搓几下,吹掉外皮后,需是成“捧”的倒进嘴里,牙齿一咬,会有爆浆的感觉,一股清香,在唇齿间回荡激荡,这就是“吃鲜儿”。再有一年,是路过张掖民乐,在村头的一家小饭馆,吃到了一次至今难忘的玉米,那种滋味已经不能用香甜软糯来形容,是能够化掉嘴巴的感觉。当时,吃完了一根,就张嘴向店主要求买些带走。憨厚的店主却说,本就不是用来买卖的,原是家中小孩子嘴馋,从旁边地里掰了来现煮的。店家本就好意,为给我们这些登门照顾生意的人尝尝。在憨厚店主的尴尬中,我提出想到店边的玉米地里掰下几个带走,老板娘说,玉米倒是满地里都有,带走一车都行,可惜的是,这种玉米只要掰了下来,过了夜,再怎么煮,都不再会是这个味道了。也许是民乐的山水神奇,也许是当时饿过了劲,如今走过了许多不同的地方,尝到过许多不同的玉米,可是再也没有尝到过那一晚的味道,那个味道,终成了脑海里的记忆。
“鲜儿”往往从绿色开始。照搬我旧同事的话来说,需得从柳芽开始。干枯了一冬的枝条,自柳的垂枝窜出几撮嫩绿,宛如婴儿胎毛一般,很讨喜人。古人常以折柳来表达依依不舍之情。隋代时,隋炀帝曾赐柳树“杨”姓,柳树遂多了个“杨柳”的称谓。柳树据闻栽培历史已有2000多年,人们对“柳”更是情有独钟,坊间多有“三月看柳”、“春食柳芽”的习俗。所谓“看柳”,就是初春柳树染上新绿时,观赏绿柳依依,风吹婀娜摇曳,尤其是水堤边上的垂柳,因有水映照,更显得生机勃勃。《红楼梦》里就有“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的诗句。
第一次吃柳芽是沾了旧同事的光,那时候,同一拨的青工们大多没有成家,每逢单位倒班轮休,必是回父母家里蹭吃顿好的,打打牙祭。同事祖籍河北,自上两辈就来到大西北,性格憨直的他似已被羊肠面、青稞酒练就了西北人的肚肠,可一逢春初,那股跃跃欲试,那股傲人的显摆,骨子里的贪恋,绝不是能装出来的。乡愁么?
阳春时节吃柳芽,《帝京岁时记胜》中有“香椿芽拌面筋,嫩柳叶拌豆腐,乃寒食之佳品”的记载。《本草纲目》里也称:“柳为本经下品,性味苦寒,无毒,可治疗黄疸,疮痈肿毒等症”。吃的柳芽,记得同事的奶奶说,需是柳树初生的嫩芽,那种颜色淡绿微黄的,一定得在未开花絮之前采摘。中医认为柳芽味苦、性凉,可清热、透疹、利尿、解毒,春食柳芽对人体大有裨益。柳芽的方式很多,在同事家里尝到过凉拌的,柳芽采下来后,清水洗净,过热水焯去苦味,后用凉水冲洗数遍,再放到装有凉水的盆中用水浸着,记得同事奶奶说过,这叫“拔”,至于为何叫拔?作用如何?倒是未做过深究,能偷偷懒,也不错。
言归正传,“拔着”的柳芽,随吃随取,沥干水码到盘中,加入适量的盐、醋、蒜茸,同事家原是要加拌香油的,多嘴的我,说了“炝拌”的法儿,老太太用过后称赞不已,家人们也很是受用。老同事,家里吃柳芽的时候还会用“炝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