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茉莉/文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会想藏住自己的光芒?
主播汉娜不仅工作即将不保、连私事也相继成为她最头痛的烦恼:以她为名的晨间节目《汉娜‧法尔秀》收视率逐渐下滑、男友市长麦克一直不愿给她一个相伴终生的誓言、前男友母亲桃乐丝极力说服她探查早年母亲离开她的真正原因、晚辈克罗蒂亚对于她的位置虎视眈眈。汉娜就在这样的内忧外患中,想要找出属于自己的生路。
而她手边的一封信与两颗石头,是她事业逆势而上的转折点?还是击溃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封信来自于她中学时代、一个想跟她忏悔的同学费欧娜,为祈求当时对汉娜的霸凌与恶待,一个心安且从受害者而来的宽恕。若汉娜愿意,可将一颗石头回寄给费欧娜,另一颗石头则另外传给汉娜想乞求原谅的对象。这称为“原谅石”的物件,期许能像电影《让爱传下去》一样,能够带给这个世界一个良性且光明的循环。
但事情真有这么容易?过去的伤害真有那么简单就能被抚平?
──阿嘉莎‧克莉丝蒂曾经说过,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活板门。而门下,就是我们内心深处最黑暗的秘密,我们会把活板门闩得死紧,都只是想骗过自己,假装这些秘密根本不存在。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想要过得安适,就得忽视、忘记、或以为从来未曾发生过那些伤害、欺凌或我们亏待别人的事件,于是我们过着自以为充实的生活、享受理所当然的幸福,只因为我们已经抛下那个令人不堪的过去。
正如汉娜一直以为,当初母亲的离去,是她有了外遇,有了更爱的他而不再需要汉娜,选择爱情却抛弃了尚幼小的女儿。现在的汉娜,事业与生活堪称圆满,但其内在却似乎有个永远无法填满的洞,持续影响着她,终于在最后,让她在情感、事业、人际各层面上,开始出现无法弥补的裂缝。
──有时候应该让自己跌倒,就是因为你抗拒,不想跌倒,才会受伤的。
对汉娜来说,示弱其实是种认输,所以她以武装来掩饰自己的软弱,以刚强来遮掩自己的胆小,正因为她害怕一切事实被揭晓之后,她会失去一切,不管是身份、地位、赖以维生的工作,或是自己活在世上的信念。也因此尽管跌得一身伤,她仍然选择相信自己自小以来所深信的事实。
有时候我们每个人不也是如此?年纪越增长就越难改变某些既有的想法,处事尽管越加圆融,却也越难有被讨厌的勇气,而这时累积在自己身上的伤口,却让我们一直误会着:是啊,万一我去揭开了那段令人不愿回首的过去,会不会让自己伤得更重、更难从中复原?
这也是为什么,尽管桃乐丝一直鼓励汉娜、周遭的同事兼好友洁德给予无条件的支持与关注,她仍然害怕跨出探求真相的那一步。
──当你被笼罩在黑暗中,除非注入光明,不然,你注定要永远消失。
但为了让自己的事业起死回生,汉娜不得不做出努力。她提出独特、关于“原谅石”的企划给挖角的电视台,并获得了极度正面的肯定,而她也尝试跟母亲联系,途中遇上了一个彼此互有好感的酒庄老板阿杰,此时她想起了自己的男友麦克,以及他的警告:不要跟过去纠缠不清,这段过去对她(以及他)都将可能是个无法弥补的伤害。
于是我们原以为自己已经活在大太阳底下的世界,却仍只是藉由日光反照的月光,并假装自得其乐。对汉娜而言,她不仅快要失去立足之地,同时也即将失去情感的依靠。而从虚假的阳光所获得的能量,已不足以供应她继续存活下去的动力与养分。
──告解会让我们自由。但是下一次,暴露出心中脆弱的碎片时,我们要更小心。愿意让我们安全着陆的人,才值得我们温柔对待。
为了收视率,也为了挽救她的事业,汉娜竟向克罗蒂亚和盘托出自己那段不堪的过去,那是为了挽回父母的婚姻,而刻意加工的性骚扰事件。却没想到自己反而因此受到折磨:当她获得越多的赞赏与鼓舞,她的母亲也更被大众误解。然后,她真的想要为自己的地位及饭碗,而出卖自己的良知与母亲?
自此,汉娜失去了一切,她被电视台冻结,男友市长麦可也跟她切割关系,更糟的是,原先想要挖角汉娜的电视台,却也误信汉娜的企划只是剽窃了别人的创意,而打消延揽她的念头。真诚的告白果然无法带来好的结果,而这只会让自己一无所有。
──请让这颗石头造出一座桥,而不是一道墙。
已经跌落到谷底的汉娜,目前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修复跟母亲与鲍伯之间的关系,她想要把原谅石送给鲍伯,以及鲍伯的小孩。只是因为当初汉娜所制造出的纷扰,不仅使鲍伯名誉扫地,也让他失去了在原有家庭该有的敬重与联系。而这一切的修复,是否真能成功?而另一个汉娜将祈求原谅的对象,更让人意料不到……
洛里•斯皮尔曼的《原谅石》给我们的启示是,我们过去一切的错误,并非都可借由书信、石头或其他简单的仪式一笔勾销,相反地,那些我们原先可能不经意犯的错,很可能造成别人终生的遗憾、痛苦或阻碍。
──犯了错,光道歉也无法弥补。这比较像划下删除线,错误不会消失,只是盖了黑线。只要用心去找,还是看得到。但随着时间过去,我们的眼睛再也看不到错误,只会看到新的讯息,比以前更清楚,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写出来的。
即使如此,有时候眼盲的人看得比我们这些耳聪目明的人更清楚,桃乐丝知道、也坚决地想要跟她年少时一个自以为是的忠告而失去父亲的好友告解,因为她知道,毁了她们两人的友情「不是谎言,绝对不是因为谎言,毁了我们的是欺瞒。」
有时候,我们活得越久,包袱就越重,而所无法丢弃的沉痾也就让我们更加喘不过气,但《原谅石》却给予我们勇气,至少,我们敢面对那个自己荒唐的过去,那个自己曾经无法正视的失败与错误。
──人生就是一个像洞穴一样的房间,放满了蜡烛,出生后,就点着了一半的蜡烛。做好事,蜡烛会多亮一根,变得更加明亮。但活着、活着,自私和残酷会灭掉一些蜡烛。所以你看,有点亮的、也有吹熄的。到了最后,我们只希望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创造的光明能超越黑暗。
事实上,原谅石的最大功用或许也不在于祈求过去因我们而受伤的人之谅解,而在于「不能原谅自己的话,也很难原谅别人。」人生本来就没有完美的,唯有坦然面对,才能让自己不再反复地犯同样的错,才能让自己发现,「唯有和过去和解,才能找到未来。」
毕竟,未来还很长,如果我们一直带着这些沉重的石头,总有一天会压垮自己的。
《原谅石》不仅是本有温度、感动人心的小说,同时也给怀有缺憾的我们一个救赎。我们当更确信: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但至少我们可以开展一个少有遗憾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