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午,你都提不起兴趣,直到你看见了那些小兔儿。
它们被装在粉色、黄色、蓝色的小笼子里,红眼睛亮晶晶的,温驯地瞅着这个世界,那白绒绒的毛啊,用目光一触就能感到柔软。
你蹲身下去,近距离地稀罕着它们,再三央求我买一只。
回到家里,你喂它草叶,它凑过嘴去,一点一点地吃下去,你便欢喜雀跃,招我们看它。
的确很可爱!
瞧,它在地板上行走,两条后腿一并抬起,两只前爪扑扒扑扒,一点也不和别的小动物一样。它能迈过阳台的台阶,进到客厅里来,你也觉得它了不起。它尿尿了,拉粑粑了,你都惊奇而幸福地喊叫。你找来菜叶、草叶喂它,你给它换纸,你带它放风,你向大人询问怎么照顾好它。你那样子,好像一位小妈妈照顾着一个小宝宝。那份急切关心,让我觉得这只小兔儿好幸福。
你喊着我们给它取的名字“李白”,不断地试着它的反应,它却不怎么理会你的喊声,自顾自地吃菜叶。你一点儿也不气恼,把手里逗引它的菜叶一再又一再地伸给它。
我小的时候,家里养过兔子,我教你逮兔子时要拎它的耳朵。你照做,可是看它小腿儿蹬得急切,耳朵被拎得老长,你的心里老大不忍心。我再三强调此法之重要,你才相信。
第二天,李白拉出了小屎粒,你高兴地大声通知我们:李白不拉稀了,它适应咱家了。
我们开车带它去奶奶家。车窗里晒进太阳,你用小扇子盖在笼子上,给它一片阴凉。
奶奶家的院子里尽是土,李白的小脚脏乎乎的了。你便放它到檐下那一溜儿水泥地面上走来走去,让脚上的土被蘸掉。
从奶奶家出来的时候,你把李白拎上车。我发现它精神不振。可能是因为你和两个表妹轮流抚摸,让它不舒服了。也可能它不喜欢今天这样的热天气。也可能,它想妈妈想伙伴了……
回到家里,你便给它洗澡。洗完,它却更没精神了:浑身的毛湿湿的,眼睛暗淡无神,时睁时闭。我用电吹风给它吹吹毛,它也没什么反应。
我把它提到阳台上。下午六点,已没有阳光射进来了。屋子里开始灰暗,我感到它也在一点点衰弱下去……
不多功夫,我便听到你焦急的喊声:“李白怎么了?它怎么蹬腿了!”
我们都凑过来看。你爸爸说:“兔子一般不躺下,躺下可能就不行了!”
你我都无语,却都很心疼。
眼睁睁地看它一口一口断气,肯定很难受。我嘱你提它出去,找个地儿让它安安静静地等待死亡。
晚上,你出去看了它,回来呜呜地哭了:“它还在喘气呢!呜呜……”我只递上了纸巾。
死,哪有那么容易?
晚上的作业,你做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早上,你早早醒来,出门,用碎砖头挖了个坑,把你的李白连同笼子一起埋了。我不知道你做这一切时眼里有没有泪水,但我知道,晨光中,你的心里种下了李白的影子。它给了你一段短暂的感情,让你体会了施与的满足,付出的幸福,照顾别人的崇高感,生命与生命交流的愉悦……我想,有了这段经历,10岁的你可能稍稍明白“爱”、“生命”、“活着”、“死”这些字眼。
记得2007年的春天,我给你买了两只小鸡,也是养了一夜便死掉了。当时,你也哭得稀里哗啦。不过,那时你幼小,没有思考能力。这次,你肯定想到很多。孩子,擦掉泪水吧,这也是成长。作为玩具的小鸡儿,小兔儿,它们注定都是悲剧。我们从买下它们的时候就已经给它预约了死亡。它们的主人——年小的你们并没有养它们的基本常识和经验,你们也没有为养它们而去充分准备,你们只有爱。现在,你应该明白鲁迅在《伤逝》里提到的词语“盲目的爱”——仅有爱和热情,是远远不够的。
孩子,你也写一篇文章来纪念你的李白吧,那是你永远拥有它的唯一方式。同时,我也祈愿,你能拥有足够多的坚强,来承担生活中所爱的离去,让自己阳光灿烂地迎接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