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我将毫无保留,既不回避难题,也不给自己打上虚假的英雄光环。
——《渡誓》序
卡拉丁在雨中匍匐而行,就着湿漉漉的制服悄悄穿过石地,透过林叶间的缝隙窥视虚渡。相传它们是极为可怕的怪物,是正义和善良的敌人,曾无数次摧毁人类文明。
可它们竟在打牌。
该下诅咒之地的,这是怎么回事?卡拉丁想道。虚渡看似只派了一个守卫,那家伙却干坐在树墩上,不难躲过。大概是圈套,真正的守卫会在树梢上望风。
不过,就算有个不露脸的守卫,他们也都没有发现彼此。卡拉丁就藏在虚渡营地边上的树丛里,四周光线很暗,给他打了掩护。虚渡在林间张开的油布漏雨很厉害,它们只在一处搭了像样的帐篷,外面有帐布围着,看不到里面。
碍于避雨的地方不够,许多虚渡都坐在雨中。卡拉丁一阵煎熬,生怕被人发现,因为叶子一碰就会缩回去。
所幸没人看到。叶子又舒展开来,遮住了他的身影。茜尔趁机落在他手臂上,两手叉腰。他继续观察虚渡,眼前就有人坐在营地边上,用平坦的石块当成桌面摆出一副赫达孜牌,对面坐着一个女的。
它们与他想象的截然不同,皮肤是另一种色调。阿勒斯卡的仆族大多生着白中带红的大理石花纹,不像第四冲桥队的瑞莱恩那样黑中带红。它们一个个都矮胖敦实,既没有进入战斗态,也没有身负可怕的强力形态,只有前臂上和两颞处长着壳甲,所以才能生出浓密的头发。
它们仍旧穿着朴素的奴隶服,用绳子束在腰间。可是它们的眼睛没有发红,难不成也像卡拉丁那样会变色?
仆族男子生着暗红色胡须,根根头发都粗得出奇,他终于把一张牌放到其他几张牌旁边。
“能这么出吗?”女子问。
“能啊。”
“你不是说侍从不能吃吗?”
“除非我下一手碰了你的牌。”男子挠挠胡须,“大概吧?”
卡拉丁浑身发冷,仿佛冰雨渗进皮肤直入血液,在他体内奔流。它们的说话方式跟阿勒斯卡人如出一辙,不带一丝口音。要是闭上双眼,他都分不清那是仆族还是赫斯通的暗眼种村民,只是女子的声线比多数人类女性要低沉。
“这么看……”女子说,“其实你压根不会打吧?”
男子把牌收拢。“我应该会,肯恩。我都看他们打了多少遍了?端着喝的站在一旁,看也看会了,对不对?”
“哪有。”
女子起身走向另一群仆族,它们正想在油布下面生火,但收效甚微。到了泣雨季,去户外取火需要别样的运气。卡拉丁就像多数军人那样,早已习惯了长期潮湿的环境。
它们果然偷了粮食,只见米袋都堆在一张油布底下,有些已被胀开的溻娄米撑破。由于没有碗,几个仆族抓起一把泡软的米就往嘴里送。
卡拉丁可不想去尝这种难以下咽的糊糊。他经常能吃上白米饭,一般就满足了。
先前说话的男子依然坐在石头上,举起一张木头做的牌。这种牌表面涂漆,不容易坏,淋过雨也不变形,在军中偶尔能见到,买一副要赞好几个月的钱。
仆族耷拉着肩膀凝视手里的牌,显得孤苦伶仃。
“不对劲。”卡拉丁低声对茜尔说,“实在不对劲……”那些恶兽去哪儿了?那些试图击溃达力拿军的红眼怪物究竟怎么了?还是不是第四冲桥队向他描述的慑人形象?
我们以为自己掌握了事情的走向,卡拉丁思忖道,我本来毫不怀疑……
“警惕!”忽然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给我放警惕,你们这些傻瓜!”
空中划过一道黄色的光带,点亮了午后的荫庇。
“有人在那儿!”那个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在监视你们!就在树丛里!”
卡拉丁一跃而起,准备吸入飓光开溜。然而能去的镇子没有几座了,飓光行将耗尽,现在只有少量剩余。
仆族马上抄起树枝或扫帚把做的棍子,纷纷聚拢在一起,没有阵势、没有组织,就和吓坏的村民没什么两样。
卡拉丁停下想了想:就算没有飓光我也能把它们都打趴下。可他见过不少次那样拿武器的人,最近是在沟底训练冲桥手的时候。
这些仆族绝非战士。
茜尔飘到卡拉丁面前,准备化为瑛刃。“不用。”卡拉丁悄声对她说,两手垂到体侧,再提高嗓门,“我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