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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外婆一边疼爱地抱起我和妹妹，一边和在穿外套的外公搭话。“到你外公家五十多年哩，一眨眼就过啦。”一边说边拖长的熟悉的湘西口音，听起来甚是亲切。
人说，门当户对的感情走的最是长久，外公和外婆过三年就是钻婚。
五十七年前，外婆出嫁，外公家里姊妹多，没少吃苦。一大家子人，兄弟姊妹排下去，只算最亲的，就有十一个。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儿，在这么一大家子人面前，也没和谁红过脸，说过气话，这一点，妈妈算是学到了。
那个年代，男尊女卑观念深得很。照祖辈规矩，女子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往往搬个小板凳，丈夫儿女饭没了添饭，酒没了添酒。一般的人家，女人稍有怠慢便拳脚相加，地位，低贱的很。外公呢，嗜酒，挑食，每日饭前必得喝上两盅，菜也只吃自己爱吃的。挑食也就罢了，上了年纪的人就怕酒喝多了伤身。婆劝，无果。只能每次倒酒时偷偷掺点水，可外公是个酿酒的能手，多一滴水，就知味道不对，那时我还小，对大人的事情，也不甚热心。只见得外公拉下脸来，也不说话，当着外婆的面，把被子里的酒倒了，重新斟上一杯。
爷爷奶奶重女轻男，妈妈未能生个男孩，爷爷家不喜。有记忆起，每到暑假都会在外婆家呆上一个多月，每次回家，邻居总会笑说，“胖成这样，又到外婆家吃鸡腿了。”妹妹机灵，三岁大的女孩立马回应说“我外婆家的鸡腿不给我吃，难道还给你吃？”众人拍手大笑。妈妈把这话带到娘家，外公四四方方的脸这时也微微有了弧度，外婆呢，默默背过脸去抹把眼泪，只当我和妹妹是亲孙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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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儿长大了，
总会往外面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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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儿长大了，总会往外面飞的。小孙子也因为舅舅说“家里教学质量不好”接到了广东去上学。于是，家里就只剩下两个老人。两个舅舅各修了一栋房子，外婆原有一层小瓦房，这样一来，两个老人守着三幢房子，家里未免显得空落落的。只要一闲下来，两人搭着话，也没了往日的劲头。
记忆中的外公是顶严肃的，除了吃饭时出现在桌子的最上方，除了他喝了小酒后高兴时逗弟弟玩，极少见到他。
散落外地的儿女
如候鸟纷纷飞回。
无论如何，
决心守护外婆“最后”一程。
输12
3.
八年前，我十一岁，正逢小升初。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正在语文考试，作文写到一半，老师边说边递过手机，“你家里出事了，妈妈让你回个电话。”慌乱之中，手里还握着笔就半跑出了教室。打电话过去，妈妈说，外婆出事了，正在医院抢救。
人、床单，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空气，那个夏天，记忆被白色恐惧占据。那种害怕最亲的人离开的恐惧，席卷了整个大家庭。散落外地的儿女如候鸟纷纷飞回。无论如何，决心守护外婆“最后”一程。
外婆从来都是个坚强的人。做手术，没在怕的。脑内的每根血管，都因年轻时劳累过多，长了好几颗肿瘤，不开颅，没有存活的希望；开颅，有一半活下去的机会，目前出现活的最久的是六年。
听到消息，全家都傻了眼。如果外婆走了，这个家，还能找到以前大家在忙也要回家过年的劲头？看着病床上的外婆，双眼无神，从鼻孔到手臂，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每呼吸一口，都看出外婆的艰难。身体因为生病只剩下五十来斤，又因为常年劳作，皮肤黝黑，用《包身工》中的“芦柴棒”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一个老人，哭得像个孩子。我们离开时，依稀听到“你不能走。” 就那一夜，外公头发全白。
生命中属于自己的这个唯一的女人，不能走。
如果说外婆服侍了外公几十年，那外公照顾外婆一年，也都是应该的。在那段时间里，外公突然开窍了。外婆突然咳一下，眼神刚往水上转去，外公就已经把水端到手里一勺一勺地喂她了；夜间外婆身体一侧睡得不舒服，刚想换个姿势睡，外公就替她揭过被子，整理好氧气管子和调水瓶，帮她翻身了。这样细小的事，女儿未必都能做的到。如果没有很深的默契，如果那个人不是时刻都关注着你，应该做不到这样的程度吧？
上天会眷顾好人。一年后外婆身体渐渐康复，也能下地走路了，两人的感情，愈发显得亲密。人一老，就越怕安静。本来话极少的外公那段时间变得话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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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生日，
正好在七夕。
4.
自上大学起，在外婆家住的日子，一年算下来，也不超过一星期。虽远在山东求学，可那些亲人，都一一记在心里。
外婆生日，正好在七夕。
今年是术后第八年。记得两年前，我考上大学，也是暑假那段时光，每天晚上重复着同样的噩梦，那种不知道死神什么时候就从身边夺走亲人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可外婆却显得很轻松，每天照旧的起床做饭洗衣，兴趣来时还弄弄花草种种地，像个没事的人，可谁都知道，我们都在数着手心过日子。
朋友圈里看到姐姐说，“总以为时间还很多，像小时候奶奶口袋里的糖果，我吃完一颗，伸手，还有一颗。”年轻的我们没尝过那种被时间追赶的苦，总是贪心得很。
看家人群里发的照片，外婆坐在蛋糕前，孙子的儿子、孙女们唱着生日歌，外公在一旁，拿出精心准备的礼物，神秘兮兮的等着灯光亮起递到身前。婆笑，竟局促得像个孩子，微微羞涩地：“这都是年轻人的把戏，老人，这个的。”可闪耀在眼角的欢喜，我们都看得到。
前几天给朋友打电话，几次打过去，那边都正在忙，晚上十一点，朋友来电话说，“我外公去世了。”语气里写满了疲惫。生老病死，我们无能为力。剩下的时光，能抓住一些你便是赚了。我能想到最美好的事，便是每年七夕，都能和你一起过。
最后，七夕，总要写点对题的，
希望每个人都能
找到那个共度一生的人，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
平淡是你，清贫是你，
荣华是你，心底温柔是你，
目光所至也是你。
那么，今夜早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