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弯弯向东流(五)
“老公,你知道吗?那次我们单位发了一把菜刀,我打电话让你来拿,你到办公室我递给你,结果你满脸惊讶地说:‘就这点小东西,你还让我开车来幼儿园?’弄得我很不好意思,老师们都笑了半天,现在这件事成话把子了,魏老师上个月还开我玩笑的。”
“老公,上礼拜你烧饭,让我帮忙把土豆切丝,结果我弄了很长时间,你还说我切得太粗,说不是土豆丝,简直是土豆条,我生气不想吃饭,你哄我来着,你说的什么话你还记得吗?你说……你说……”
小玲眼睛里涌出了眼泪,再也说不下去了,她起身一把抱着丈夫的头,脸贴着他哭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先是呜呜咽咽,后来渐渐高声,伤心难过之余,再也顾不得身处病房、顾不得他人在侧,放声痛哭着…她就这样一直搂着哭着持续了很长时间,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不知是根本没有听到,还是完全无力回应,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丝毫不为眼前的情景所动,仿佛是橱窗里陈列的一尊假人。
这天上午,小杨的父母前来探视,她还是没有露面。一进病房,年过半百的两个人就分别立于国庆的床头两侧,足足站了二十分钟。他们仔细观察着下面的这个“活人”,生怕错过任何蛛丝马迹,两双睁大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几乎没有离开过一步。女人有一霎时闪出一个心念:多么期待这个人能够睁眼怒视自己一次,或是迎面吐出一口浑水,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呆呆站立的两个人最终不幸地发现,深睡状态的这个人始终只有一种姿势、一副神情,似乎脱离了喜怒哀乐般的神色漠然,精神灵魂可能早就游离出去,而且已然走远,不知云游到了何方,只剩一具无用躯壳留给他的亲人,以作一点怀想期盼。两个人终于确信了一件事情,就是眼前的这副皮囊,已经从动物退化回去,回归到他祖先进化之前的形态,十足的原始生物了。夫妻俩心情格外沉重,满脸凝重之余,找不出合适恰当的语句,不知道说点什么,也觉得“对不起”三个字太过轻悄,已经吐不出口。小玲这回也是沉默寡言,神情淡然,不再愤怒反抗、不再哭泣哀求、也不再侧目而视,仿佛已经超越了难过悲伤,白皙的脸上神色犹如她的丈夫,对眼前的一对男女完全熟视无睹、置若罔闻了。
过了一会儿,小杨的父亲从内衣兜里掏出一张银联卡递给小玲,说卡里有12万,密码和上次相同。夫妻俩坐了下来,女人告诉小玲,说男人是酒店保安,自己在工厂上班,住的是几十年的老房子,小四十平米,紧紧巴巴刚够三个人转身下脚,不过有独立的厨卫已经满足,比起厂里的姐妹自己还算不错,这几年女儿上学补课花费很是不小,这12万已是清仓,后面只能卖房了!只盼望上天保佑国庆,能够尽快清醒过来,否则后面真不敢想,一点都不敢想!说着女人不自觉地流出了眼泪…小玲忍不住对她说:“我跟你一样也是不敢想,一点都不敢想!可这一切是谁造成的?你女儿为什么不来?肇事者为什么一直不来?!一定要叫她来!让她来看看现场长点记性,你们这么惯着她没有好处!她还年轻,以后的路长得很,一定要让她吸取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