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林觉得赵隐不能用，需要另谋人选，便把第二选项吴形叫来。心想如果吴形也和赵隐一个想法，可能现在团委都是这个样子。这两人的工作比较突出，如果再另觅人选，实在不妥，那就只好选两人中成绩比较好的赵隐了。吴形自知成绩不如赵隐，如果自己回答得中规中矩，那必定没有胜算，心想哪个领导不喜欢听话的下属呢，还不如拿出一副严格听从领导安排的乖下属的形象，赌一次，看冯校长到底喜不喜欢。若是赌不对，自己本来就是第二选项，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只得再等机会升职了。

冯子林寒暄了几句，便问了同样的一个问题：“你觉得做好团的工作最重要的什么？”

“作为学校面对学生的窗口，灌输学生的爱校意识，带领学生完成学校下达的各项任务。”听到这话，冯子林不禁一惊，他只盼望不要遇到赵隐那样给学生的话语权太大的团委书记，谁知这个是一点“服务同学”的意识都不说啊！便问道：“不提服务同学吗？”吴形进来之前，早已横下决心，这回要打动冯校长，语不惊人死不休，说了句“冯校长和学校的哪一个决定不是为了同学，我们把任务完成好，就是最好的服务同学。”

冯子林心里立刻对这个吴形产生了兴趣。吴形也想知道自己这话递出去到底有没有响，想从冯子林脸上看出些苗头来，也好为下面再回答做个准备。可姜还是老的辣，冯子林早已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心中闪过千层浪，任他吴形从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又问道：“你想把你的学生干部队伍培养成什么样呢？”

“咱们学校在全国也是有名号的，团的工作不能落后，要想在各项评比中争先就需要有一支强有力的学生干部队伍。我准备把他们培养成一支听指挥，工作能力强的学生兵。”听到这里，冯子林忍不住嘴角上泛了一丝微笑，可这微笑那么神秘，还是叫吴形读不懂。“但学生可不好管啊，他们要是有意见，不听你指挥，或是”冯子林顿了一下，“或是对学校的一些工作有意见呢？”

吴形笑着说：“学生的意见，当然要认真考虑，但学生终归是孩子，看法偏激，不切实际。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太幼稚，不能让他们胡闹。”“那你准备怎么做呢？”“当老师的，不能不管，加强对他们的引导，矫正他们身上的一些错误认识和行为。”冯子林听到这里，对这个吴形的好感大增。所谓“引导矫正”，说得好听，实际怎么做，也就只有吴形自己知道了。冯子林见过的老师，形形色色，什么样的没见过，还从没见过胆敢直接说出这种话的老师。他在心中权衡了两人，怎么也不能像赵隐那样，放任那些对学校工作有意见的“刁生”乱说话，还要将强对自身的监管。要是这样，学生人还不得跳到校长头上去撒尿，他这个堂堂校长威严何在？若是像吴形说的这样，要“引导教育”学生，用什么手段可就说不定了。虽说可以让吴形这样的手下去干不讨好的事，自己在学生面前充老好人，对自己的形象没什么影响？但依然隐隐担心吴形会惩罚得过头，于心不忍。心想吴形毕竟是老师，也就是吓唬吓唬学生，小打小闹，不会有什么过头之处的。若是做事过了头，自己当时立刻就把他拿下。两害取其轻，心中还是倾向吴形。

冯子林又问道：“那你怎么衡量你工作的好坏呢？有什么目标吗？”吴形不假思索地答道：“完成学校交给的各项任务，让咱们团委的各项指标在全国名列前茅。”冯子林心想，知我者，吴形也，其实这校团委的成绩，不也得算到自己的名下，对自己的仕途也有帮助，若是像赵隐那样，把精力放在了所谓的“无形效果”上，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当即心中有了人选，但还是故作镇定，让吴形先回去了。

任免的通知下来了，于书记被调到了学生工作处，新任的团委书记正是吴形，但这个职务有两个月的试用期，到年末结束。看来也是冯子林对吴形放心不下。吴形重新安排了团委老师们的职责和办公室，对于最大的威胁赵隐，自然是强势打压，不再让他指导组织部这么重要的工作，而是让他去管理一个快要被撤销的部门，实际就是个闲职，至于组织部，由自己亲自挂帅。把赵隐的办公室也搬到了大学生活动中心大楼的一个角落里，那里人迹罕至，那间办公室里也只有赵隐一个人。他是想让赵隐一辈子不得翻身。但这事让冯子林知道了，冯子林认为赵隐毕竟是一个良才，有可用之处，可以让他先去个闲职自己反省反省，但不能太伤了他的心，又叫赵隐把办公桌搬了回来，有借吴形之手一打一拉的想法。

陆方瑾去图书馆借书，书在书架的最上面一层。陆方瑾有一米八的身高，但这最上面一层还需要垫脚伸手才能勉强够到，够书的样子十分吃力难看。正好这时林梦瑶也来借书，看到陆方瑾这个样子，嘿嘿直笑，指着傍边一个椅面是黑胶皮的小凳子说：“你怎么不踩那个啊，显你腿长啊！”陆方瑾看着那个凳子，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那个凳子是用来踩的啊，我还以为是坐在上面看书的呢？”林梦瑶瞥了瞥嘴，白了陆方瑾一眼，叹了口气，说：“唉呀！傻不傻？你怎么就那么傻？”陆方瑾不止一次听到别人说他傻了，三人成虎，心里也有点没了自信，但仍要保住面子，说：“我不傻，你跟我考一个学校，我傻那你也傻。”林梦瑶摊手说：“我没说智商，我是说这情商啊，唉呀！你总是一根筋，死脑筋，改一改啊！这种东西又没法学，唉。”林梦瑶看着陆方瑾短短的毛寸头，明显不会穿搭的理工男打扮，最碍眼的还是鼻子下面那些从未修理的嫩嫩的小胡子，倒也不丑的白嫩的脸，越看越像个长不大的傻白甜，不禁地说：“陆方瑾，你好幼稚啊。”林梦瑶不想刺激他，没继续就这件事说下去，要把最近最激动的事——脱单告诉自己最好的朋友。激动地说：“……他带着我在沐水广场里漂移唉。上无聊的课、点名的课就上课陪我玩，不点名的就带我出去吃，出去嗨。跟他在一起我发现了好多以前不知道的好玩的东西，干了好多以前不敢干的事，这样的男友最刺激最好了。”陆方瑾板着脸，说道：“沐水广场人多，必须减速慢行，限速20公里，他这么干不怕出事吗？”林梦瑶噘嘴说：“其实我也感觉有点害怕，但是警察都不敢管。好帅好叛逆！”陆方瑾一本正经地说：“真正的叛逆，是追求个性，是追求思想和行动的自由独立，而不是为懒惰、放纵、物质找的借口。”林梦瑶却不以为然，心想这个死板迂腐的傻子又开始无聊了。她瞥了一眼陆方瑾借的书，是《论语》，她追求放飞天性，最讨厌孔夫子这种条条框框了，觉得是朋友得帮一把，劝他说：“别看这书了，越看越死板，出去浪吧，或许你能好点。”

借完书，陆方瑾就去值班了。此时杨润瑜和李玥萱也已经到了，杨润瑜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本《论语》进来，问道：“在看这书？”“从图书馆刚借的。”“不错不错，有发展。”陆方瑾被林梦瑶说了，心里很不高兴。杨润瑜是他特别佩服甚至崇拜的学长，有能力有抱负，学习还好，人又帅气，简直就是自己羡慕的完美形象。学长对自己很好，自己也很信任他，他想学长懂的多，或许能帮到自己吧。于是问道：“学长，你觉得我傻不傻呢？有很多人说我情商低、幼稚，说我傻。”这个问题一问出，傍边的李玥萱也听到了，微笑地看着杨润瑜。

在杨润瑜看来，这个学弟和自己太像了，和自己当年一样不起眼，一样什么都不懂，一样默默努力，一样外表柔弱内心刚硬，一样有理想有抱负，甚至一样地经常被人说傻，说幼稚。自己当年没入大学和刚入大学的时候，周围人对自己的评价两级分化十分严重，有人认为自己处理问题不懂圆滑，就是个傻子，有人却认为自己是个人才，懂得大道理，日后有发展。今天，他已经是别人眼中的学霸、大神，再没人看不起他，可持这两种观点的人还依然存在，只是第一种人越来越少了。

“你觉得什么是情商呢？”

“恩……见啥人说啥话吧。”

杨润瑜摇了摇头。

“他们说的情商高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杨润瑜笑了，说道：“可不是这个样子，情商是指情绪指数，就是你控制情绪的能力，甚至影响他人情绪的能力。”杨润瑜见陆方瑾一脸的疑惑，接着解释说：“比如说别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你可以一直耐住性子坚持做下去；别人被人一挑唆，火爆脾气上来了，而你可以很冷静，忍耐着不发作，事后再合理发泄。如果这样，你就是情商高。”

“啊？这也算情商。”陆方瑾很惊讶，这些不正是他擅长的地方吗？而这些在林梦瑶看来，只是他是个“老实人”的表现。杨润瑜知道陆方瑾在这些方面擅长，便着重提了这些地方，给他点自信。

“情商的范围很大，不仅仅是大家认为的人际交往，也不仅仅是刚才我说的那些，情商是很多很多在情绪、意志、耐受挫折等方面的品质。所以人际交往不是孤立的，和个人的能力性格品质从来就是一个整体。”杨润瑜说到这里，李玥萱插了一句话：“而且即便是人际交往，也绝不是见啥人说啥话，逢场作戏，八面玲珑。”陆方瑾问道：“那是？”他一直认为“真诚”才是人际交往的法宝，但有些人的话也让他思考犹豫，听到学姐这样说，似乎“真诚”要占优了，他心里有点小高兴。

“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这是大智慧。”李玥萱说道。陆方瑾早已听到很多人说他傻，改不了，今天林梦瑶又讥讽他“这种东西又没法学”。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也觉得自己并不是很聪明，别人很快就能学会的东西，他要学好久，但一旦学会，往往比别人深，比别人牢。很多时候，和人说话对方隐含的意思他当时反应不过来，回去之后仔细揣摩才能明白，甚至自己说错了话事后才反应过来。

陆方瑾很是疑惑，皱了皱眉，于是又问：“大智慧啊？好高端，我感觉我不是很聪明，那我还有救吗？”其实陆方瑾从心底从未认过输，这样问也是半开玩笑。

杨润瑜听到这里笑了，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学习的时候，遇没遇到比你聪明，不爱学习，成绩不如你的人。”“遇到过啊。”“那考试考的是什么，不是出的智力题目吗？你明明就答得更快更准，为什么不是你聪明呢？”陆方瑾一时语塞了。

“所以说智慧和聪明是不一样的，智慧是可以积累的，可以弥补聪明的。书本上学的，考试考的，是智慧，不是聪明；生活中也一样，生活中靠的更是智慧，智慧是可以积累的，可以学的。我借你一本书。”说着，杨润瑜从组织部办公桌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石哥借了都半年多了，一直放在这里，也该还我了，管他看没看完，先借你了。你是个好苗子，只是还欠点方法。你看了之后，会有点启发的，什么是小聪明，什么是大智慧。”

陆方瑾接过书，看到书皮上写着《孙子兵法》，随手翻了几页，书中夹了一页纸，滑落到了地上。陆方瑾捡起来一看，却是一首小诗。

照面

月光下的雪夜，

在照面中我遇到你。

妩媚动人，眼神迷离。

漫天飞舞的，

你素花伞上落的，

是冬雪还是春雨。

时光匆匆，

擦肩而过，

我不得不离去。

皑皑白雪，

如何覆盖我的情意。

而我回头一望，

见你回眸一笑，

依然美丽。

“这是学长写的吗？”杨润瑜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随便写写。”“学长写的是在雪夜的偶遇吧？”杨润瑜笑了笑。李玥萱接过这小页纸，叹息着说道：“这让我想起了《要死就死在你手里》的歌词‘我们不过打了个照面’，再难舍的相逢，也不过是在人生中打了个照面。他是飞蛾扑火，你是难分难舍。”这时，李玥萱和杨润瑜的眼神相遇，如流光遇碧水，波光粼粼，细流交互。

陆方瑾翻着书，全然没有察觉身旁两人的异样，不合时宜地念了一句话“‘兵者，诡道也。’这是教人诡诈啊。”，打断了两人的眼神交流。杨润瑜回过神来，连忙说：“练武先修武德，谋策先正价值观。‘兵者，诡道也。’但孙子追求的最高境界不是诡诈。‘善之善者’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读《孙子兵法》，一定要读到其中的大局观、大智慧，如果格局不够，学到的只能是其中的诡诈，那就没有学到精髓。”李玥萱插嘴说：“兵法最高境界居然是不战，我倒是觉得跟道家殊途同归了，大兵不战，哈哈哈。”杨润瑜也笑着说：“是啊，大智若愚……”

“大傻若缺”，就在这时，柳晓琦进来了，打断了杨润瑜的话，她偏偏把“大圆若缺”说成“大傻若缺”讥讽杨润瑜，“又磨磨唧唧你那一套啊。”杨润瑜见柳晓琦来了，忙将李玥萱手中的那页诗又夹到陆方瑾手中的书中，柳晓琦后又跟着一个人，正是自己的干事林梦瑶。他知道林梦瑶和她表姐一个脾气，很是聪明，但不像陆方瑾一样愿意耐心听他讲道理，还那么刻苦努力。带这个干事的方法是大音希声。润物细无声，潜移默化地影响她。只是感觉效果不好，改变不大，也在苦苦寻求更好的方法。

柳晓琦问陆方瑾“你看这书？”“学长借我的，让我学情商。”柳晓琦说：“哎呀，这东西看书没有用，就是得平时练。他是不又跟你说他那些神叨叨的大道理了。”陆方瑾点了点头，她对杨润瑜说：“我这么好的干事，可别被你给教毁了。”杨润瑜刚才还挥斥方遒，柳晓琦几句话就说得他没了神气。林梦瑶轻轻地走到陆方瑾身边，满脸笑容灿烂得像春风拂面一样，小声地说：“傻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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