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学校的网课,是教学生们学做豆腐,孩子们兴奋地观看着,讨论着,平时看似不起眼的小豆子,居然可以发生如此神奇的改变,时而变成豆浆,时而变成豆花,最后变成了豆腐,看着他们兴奋尽显惊讶的表情,我不禁哑然,如果再能让他们瞧瞧豆腐还可以变成千张和小块的豆腐干,是不是会让他们惊掉下巴呢?好想看看这副搞笑的画面,但也禁不住感叹:现在的孩子居然离生活如此遥远,这该失去多少乐趣啊!
人对食物是有记忆的,豆腐于我就是那些深刻记忆中的一个,一说起豆腐,一些人,一些事,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在脑海中,还有那让我深深怀念的,妈妈的味道。
在我小的时候,豆腐即是寻常的食物,又是非常特别的。说到它寻常,那是因为每个村都有一个豆腐铺,每天清早,都能听到豆腐铺的老板担着两筐子豆腐,从老远的地方赶来,沿着村吆喝着,只见他一头担着一个筐子,筐子上各有一个光滑的木板,上面躺着一整块硕大的豆腐,用纱布盖着,正冒着热气呢,豆腐的汁水把纱布浸的湿漉漉的,想买豆腐的人家,会舀出半升黄豆,叫住卖豆腐的,递过手里的黄豆,老板赶紧放下扁担,从筐子底下摸出一杆秤,熟练地把豆子倒进提前准备好的袋子里,然后挂在称钩上,麻利地称着豆子,并快速的换算出豆腐的重量,转身揭开纱布,用一个特制的切豆腐刀,迅速的从整块的一角划拉出一小块方正,光滑,热气腾腾的豆腐,放在托盘上过秤,不多不少刚刚好,那块豆腐的一面还清晰的印着纱布的纹路,就这样被放进买豆腐的人拿过来的碗里,过一会儿被烹饪成了一道美味,为家里的老小解馋;其实在我们家换豆腐吃的时候很少,除非是每年的月半节,这一天的晚餐是要祭祖的,豆腐是一道必不可少的菜品,在我的记忆里,农历七月好像差不多就要开学了,家里的钱在这时总是被压榨干净,这个时间段,菜园里的菜也正青黄不接,不管多么艰难,这一天一定要买上一块豆腐的,妈妈会把豆腐切成薄片,用油在锅里两面一煎,煎至金黄,放点胡椒,放点葱花,加点水煮开就是人间美味,祭完祖我们就可以开吃了,那放了胡椒的柴火豆腐,成了我对妈妈最深的思念。
说到豆腐的特别之处,是因为那时在孩子们眼里,豆腐就象征着过年,每到腊月家家户户都要打豆腐,我妈妈深信过年期间的豆腐,如果做的成功,就说明来年一定会顺顺当当,所以豆腐也成了我们对新一年的美好期盼。制作豆腐最关键的在于点卤,对于温度和卤水的把控是豆腐成功与否的关键,这一项工作,经常由我的舅外公亲自把控,舅外公是我妈妈的大舅,十里八乡的能人,个头高高大大的,心灵手巧,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但脾气跟身体一样硬朗。
我最为深刻的记忆是,有一年的豆腐被送到一个豆腐铺里去加工的,那是我远房的一个外公家,离我家步行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记得那天吃过早饭后,妈妈挑着黄豆,带上我们姐弟三人,步行到那时,差不多快中午了,由于过年期间,来加工豆腐的人很多,我自己的外公居然也在那里排队,后来妈妈有事先走了,留下我们姐弟三人在那等候着,轮到我们的时候天都快黑了,由于还要压千张,所以耗时更长,我的外公焦急的等着,因为他既担心我们,又要急着把自己的豆腐担回家,后来天完全黑了下来,妈妈还没回来,于是我那才上初中的姐姐,就果断的决定,我们自己回家,姐姐担着豆腐,带着弟弟妹妹,跟在外公的后面,慢慢往回走,外公有手电筒,我们没有,走过平坦的大路,我们就要和外公分开了,但他还是送着我们过了沟渠,才又往回走,我们在姐姐的带领下,摸着黑,走着狭窄的田埂,再翻过一个很长的土坡,已经不太记得是怎么走回去的,但姐姐宁肯自己摔跤,也要护着担子里的豆腐,这么多年过去了,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只记得那冬夜里的黑和对手电筒的渴望。
如今舅外公,外公和妈妈都已经走了,每当看到豆腐,我就会想起那个冬天的黑夜,还有那炎热的午后,那碗散发着葱和胡椒香味的油煎豆腐,被豆腐覆盖过的米饭,渗着豆腐的汤汁,是那样的美味,美得足以让我回味一生,因为那是妈妈的味道。
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豆腐只不过是一道可有可无的,还不断被挑剔的菜而已。那种豆腐独特的香,他们或许永远也体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