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家老二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母今天遮遮掩掩的,难道是什么不可告人的?这和我有什么利害关系?抑或和昨天发生在他儿子身上的事故有关联?
为什么我这两天总感觉手上攥着一把钥匙,冰冷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
对了,还有那只蜻蜓。昨天刚入梦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它,梦醒前还是看到了它?
梦里的那个我,和我小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为何我小时候的事一点记忆也没有?最多也只是偶尔在梦里见到。这些年只要一做梦,就是回到家,且总是能见到小时候这个样子,一点也没变。
不对,昨天的那场梦难道不是梦?那个一直在和我说话的声音是谁?
还有……
陆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从昨夜到现在,他都浑浑噩噩的,满脑子都是问题。想到这,他爬起身,准备把这些都记下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着?”陆明妻子翻过身来,迷迷糊糊地问。
“嗯,我上个厕所。”陆明应了一声,轻轻带上门。
他摸索着打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光圈仅能笼罩书桌一角。他在一堆杂物中翻找出一个蒙尘的笔记本和一支漏墨的钢笔,动作机械而急切。他打算记下所有困扰他的事,可是提起笔又不知道从哪里写起。他脑袋突然变得异常清醒,他开始怀疑这种行为是不是很荒谬。
几次尝试后,纸上却只留下了乱七八糟、反复涂画修改的几行字。他放下笔,拿起那张被涂改得近乎面目全非的纸——它看起来像一份潦草的一年级作业——仔细端详起来:
5. 那只蜻蜓……
4. 为何我(总感觉手上)这两天持续性感觉握着那把钥匙,还是【冰冷】的。
7. 李老二(他为什么这些年不回家)发生了什么事?
3. 李家孙子怎么样?(是不是死了?)
1. 我小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梦里】,那个梦到底是梦还是什么其他的……
2.【梦里】的声音是谁?
6. 梦里】我为何觉得自己是可以阻止的。
序号是最后加上的,他觉得有必要排一个先后顺序,这也许和他日常工作习惯相关,总是希望所有事情都有一个条理。
序号1、2、6的【梦里】是带了下划线的,可能他还不确定是否应该称呼昨夜的经历为梦。
序号4(总感觉手上)是被划掉的,因为他也不确定是“总感觉”还是“偶尔”,他甚至不记得发生了多少次,所以换成“这两天持续性”,【冰冷】被划为了重点。
序号3(是不是死了?)是后来划掉的,因为今天下午,他假装路过李家,想尝试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结果发现大门是上了锁的。可能是出于愧疚,也可能是觉得事情没有明确下来就这么写,或多或少带着诅咒的意思。
从问题的书写顺序上来看,他是想到了什么就记下来什么,可能是刻在记忆里的本能反应。但是对于最后标注序号的顺序能看出来:排在第一的是当下他最关注的——是梦里小时候的他为何在梦中最为重要。次之,是那个声音。接下来是李家孙子的情况。而排在最后的,是李家老二发生了什么。
几声鸡鸣唤醒了他游离的思绪,夜已经深了。
陆明决然地放下笔,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纸折了起来。他回到卧室,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一个牛皮封面的记事本,将这张写满疑问的纸夹在了最深处,然后轻轻回到床上躺下。
“我觉得现在要做的是赶紧睡着。”陆明想,而且现在已经是精疲力尽,记下了问题列表相当于完成了一件事。他开始数数:1、2、3……178、179、180……160、161……数字非但没有带来困意,反而在脑海中扭曲、跳跃,织成一张混乱的网。每数一个数字,清单上的问题就如弹窗般自动刷新一次,试图在那片混沌中抓住一丝有用的蛛丝马迹,结果只是让思绪更加清醒。
就在这近乎绝望的僵持中,他仿佛找到了突破口,此刻的他无比的兴奋:“对了,我该回到那个梦。”
然而,将“赶紧入睡”替换成“赶紧入梦”,其难度系数是指数级的飙升。入睡需要的是放空思绪;而入梦,尤其是要踏入一个特定的梦境,他这是徒手用木棍搭建梯子登天啊。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仿佛要干一票大的。他开始在脑中勾勒“空灵”的声音,回忆那片静止世界的质感——那只翅尖沾着蛛网、每一寸纹路都清晰无比的蜻蜓;那个褪了色、悬浮在半空、胶皮上带着三道深浅不一划痕的皮球;李家孙子额前飞出的、晶莹凝固的汗珠;三轮车司机惊骇欲裂的瞳孔;还有草垛阴影里,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衫、膝盖带着新鲜擦伤的、童年的自己……当然,还有“空灵”声音的每一句追问:“你感觉到了,不是吗?”“看仔细些……”
该死!他猛地睁开眼,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这根本不是通往梦境的船票,这只是记忆的回放,是大脑对他焦灼需求的敷衍了事。意识的弓弦绷得越紧,那个真实的梦境入口就似乎离得越远。
换个方法。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记忆中搜索着那些关于“清醒梦”的碎片信息。暗示法……对,不断的自我暗示。
他翻了翻身,换个睡姿,尽量让身体放松,然后用一种近乎祈祷的、单调的频率,在心底默念起来,试图绕过思考,直接将指令烙印在潜意识里:
“我要睡了……我要进入梦境……”
“我要睡了……我要回到那个静止的世界……”
“空灵……在等我……”
“钥匙……是冷的……”
“我能回去……我必须回去……”
……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什么声音?起初极其微弱,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金属质感的高频振动,直接钻进陆明的耳膜深处。
但陆明明明睁着眼,看到的却是无尽的黑。他的视觉仿佛被剥夺了,但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敏锐到能清晰地捕捉到那声音每一个频率的细微变化。
这声音越来越近,那嗡嗡声震得耳膜刺痛,直到陆明仿佛感觉到它马上就要撞到自己了,他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倒了一下。
紧接着,又一片非自然的、泛着青灰色的光线,刺得陆明睁不开眼。他赶紧用手去遮挡,过了好几秒,直到指缝间透过来的光变得柔和起来,他才慢慢地放下手。
陆明跟前一米左右的半空中,悬停着一只硕大的、酷似蜻蜓的巨大生物,正静静地对着他。那大眼珠足足有鸡蛋那么大,密密麻麻的六边形晶状体以不同的角度咕噜噜地疯狂转动。最令人胆寒的是它那对超过一米长的透明翅膀,像工业马达般高频疯狂振动,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巨响。它的面部丑陋到超出了陆明的想象:口齿如同交错生长的黑色金属钳,几根短粗的触须如同扫描仪般微微摆动。而它那六只悬挂在胸腹下的脚,更是布满了荆棘般、筷子粗细的、闪着寒光的尖刺,此刻正微微蜷缩着,仿佛随时准备攫取猎物。
陆明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剧烈的趔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瘫软下去,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手脚并用地向后蹭,只想离这个恐怖的怪物越远越好。
在陆明惊慌瘫软之际,这只巨物却转身,慢慢地顺着山路飞走了。
这时,陆明从恐惧中慢慢地回过神来,爬起身,顺着它飞走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他身处一个大树参天、仿佛千百年来都没人涉足过的大山中。一条铺满石砖的阶梯路蜿蜒地延伸过去,直到山脊的凹陷处才翻了过去。路两边的倒木杈上、奇形怪状的巨石间,结满了足足两平方米大小的蜘蛛网,有些是破的,有些上面还趴着拳头到足球大小的蜘蛛,蜘蛛网在特定角度下会折射出金属光泽。四周到处都是如牛粪般、一堆堆的、不知道什么生物的粪便,远处还不时传来诡异生物的叫声。
这时,远处的那只巨物蜻蜓停在了山脊的凹陷处,转过身来,朝陆明望着。陆明又是一惊,他转身就跑,可是没跑出几米远,却不得不乖乖地停住了。因为横在他面前的是一条百米宽的沟壑,沟壑的上方悬着一座木板桥。桥宽约两米,桥上爬满了藤蔓,木板上长满了青苔,有几处木板可能由于长久没有修葺,早就不知何时腐朽掉落了。桥身由上下共四条碗口粗细的铁链牵引着,这一头拴在Y字型的深根巨石上,另一头,铁锁嵌入一座巨石里,巨石上人工凿着深浅不一的阶梯,一直延伸到更远的山那头。此时陆明正站在这头Y字型凹槽处。
陆明见前路已断,焦急地环顾四周。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沟壑下方看去,几只白色的巨型不知名鸟从离桥百十来米的下方飞过,再往下看却见不到底,吓得他赶紧后退,生怕一不小心来个自由落体掉了下去。
他转过身,想确认那只巨型蜻蜓有没有追过来。
只见它只是停在远处望着,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不对!”陆明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隐隐感觉这只蜻蜓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
“不对,不对,”它就是那只蜻蜓;“对,对,对,”一定是那只蜻蜓。这个念头从他眼前闪过。
“哈哈哈……”刚才还极度恐惧,现在却戏剧般地变得欣喜若狂。
陆明赶紧拔腿,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生怕它越过了山脊跑没了踪影。
那只蜻蜓见陆明跟了上来,慢慢地转身越过了山脊。
就这样,那只机械蜻蜓时快时慢地在前面引路,翅翼振动的嗡鸣成了这寂静山岭中唯一的航标。陆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后面紧追,碎石不时滚落崖下,良久才传来回响。他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鬓角滴在衣领上,忍不住对着那背影嘟囔:“你倒轻巧,翅膀一扑腾就是十来米,老子这俩腿都快跑成罗圈了,屁股都快给颠成八瓣儿……”
这一路,竟是一卷徐徐展开的幽冥长卷。漆黑嶙峋的怪石如巨兽骸骨般匍匐四处,石缝间不时探出荧荧发光的菌类;远处有瀑布如一道银练从云端直泻而下,却诡异地不闻其声,唯有水汽氤氲带来刺骨的寒凉;遮天蔽日的巨木枝桠虬结,形成一道深邃的穹窿,叶脉间流淌着类似经络的幽蓝光泽。一些难以名状的生物影子不时从视野边缘掠过——有长着晶状复眼、鹿角却开出透明花朵的生物,有在空中游动如鲤、却拖着七彩光带的浮游体。
陆明虽疲惫不堪,眼睛却贪婪地摄取着这一切光怪陆离。每一次驻足喘息,他都像饥渴的旅人,拼命将眼前超现实的景象刻入脑海。“纵然是梦,能见此境,也算不枉此行了。”他抹了把汗,心里竟涌起一种苦中作乐的满足感,仿佛一个探险家正踏入无人踏足的秘境。而那蜻蜓总在他即将跟丢时,恰到好处地停在某块突兀的岩石或枯枝上。
直到陆明来到了一处被巨大藤蔓缠绕的石砌拱门前,这是路的尽头,蜻蜓已不见了踪影。
那些藤蔓粗如人臂,表面布满奇异的螺旋纹路,在昏暗中泛着幽蓝色的微光,如同沉睡巨蟒的鳞片。藤蔓并非静止,而是以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蠕动,仿佛在呼吸。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旧书卷的霉味。
拱门后方,一道向下的石阶隐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刺骨的寒气从下方阵阵涌来,带着岁月沉淀的凉意。石阶边缘布满青苔,每一级台阶都被磨损得中间微凹,显然曾有无数的脚步从此经过。
陆明怔在原地,胸口因长途奔跑仍在剧烈起伏。他环顾四周,除了来时的路,只剩下这座诡异的拱门孤独地矗立在暮色中。那只一路引导他的蜻蜓,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连翅膀的嗡鸣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试探着向前迈了一步。就在他靠近拱门的瞬间,那些缠绕的藤蔓突然亮了起来,幽蓝的光芒如同电流般在藤蔓间流转。光芒最终汇聚在拱门上方,那里隐约浮现一个道家符号。
陆明浑身一颤——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指尖触到那张折叠的、写满疑问的纸。就在他掏出纸张的刹那,拱门内的黑暗突然波动起来,如同被石子打破平静的水面。一股无形的吸力从中传来,冰冷刺骨。
他握紧了手中皱巴巴的纸条,那上面是他所有的困惑与执念。然后,他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向前迈出了脚步,身影彻底被拱门后的黑暗吞没。
也就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他就站在了一个院落的中央。四周都是石砌成的围墙,院内有亭台,有水池,种满了各种花草树木,一股混合着檀香和陈旧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和外面比起来,这里简直是仙境。
陆明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一个人的踪影。
“终究你还是来了!”
“是它的声音。”陆明兴奋得几乎要叫出来。
“你在哪?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引我来这里?”
短暂的沉默后,声音再度响起,却答非所问:“你心中所念,并非全部真相。李家往事,不过是一根引线。”
陆明急忙掏出口袋里的那张纸条,只见纸上关于“李老二”和“李家孙子”的字迹正像被水浸过一样缓缓消失。而在纸张空白处,新的字迹正凭空浮现:
“钥匙,非为门扉,而为镜鉴。”
与此同时,院落中央的水池突然波澜骤起。平静的水面不再倒映天空,而是开始闪烁模糊的画面——像是老式放映机跳帧的影像:一个暴雨的夜晚、急促的刹车声、一个与陆明童年极为相似的背影惊慌奔跑……
“看懂了吗?”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你一直紧握的,是打开记忆之镜的钥匙。而真正的锁孔,在你自己的过去里。”
陆明怔怔地看着水中变幻的影像,一个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如果这一切不是关于李家,那究竟是关于谁?那个童年的背影,真的是自己吗?
陆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朝着他不能确定的、声音传来的方向,试探着迈出一步。
“你在哪儿?”他低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一直都在。”那个空灵的声音回应道,这次似乎更近了些,仿佛就在那亭子后面。“走近些,但小心脚下。这里的每一块石板,都记录着被遗忘的时间。”
陆明依言,小心翼翼地绕过水池,向亭子走去。他的目光扫过地面,注意到脚下的青石板上确实刻着一些模糊难辨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又像是自然形成的裂纹。
当他走到亭子前,绕过那根粗大的石柱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停住了脚步。
亭子后面并非他预想的另一片空地,而是一面爬满了常青藤的石壁。在藤蔓的掩映下,有一扇低矮的、看似极为古老的木门。木门紧闭,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模糊的、仿佛与木质纹路融为一体的圆形凹痕。
而那个声音,似乎就是从这扇门后传来的。
“你……在门后面?”陆明感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是,也不是。”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我更像是一把锁,守着门后的答案。而你,陆明,你感觉到了吗?你手中那把‘钥匙’?”
陆明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掌心那冰冷的触感此刻竟然真的传来一阵微弱的温热。他摊开手掌,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和他家大门钥匙一模一样的钥匙。
“我该怎么做?”他抬起头,看着那扇门。
“回想你最深的困惑,回想你为何而来。”
“在你打开这扇门之前,我要提醒你,门后的答案,或许会带来更大的疑问。”
陆明凝视着门上的那个圆形凹痕,缓缓地抬起手来,将钥匙插入那凹槽。
钥匙与凹槽的契合度惊人,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当钥匙完全没入时,他感到掌心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某种古老的机关被唤醒。木门内部传来细微的“咔哒”声,如同生锈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
他深吸一口气,手腕微微用力。钥匙转动时出奇地顺滑,仿佛这扇门一直在等待这一刻。随着钥匙转过最后一格,那扇看似沉重的木门竟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和冷冽岩石的气息从门缝中涌出,拂过他的面颊。缝隙中透出的不是黑暗,而是一种奇异的青灰色光线,与梦中那片静止世界的光线如出一辙。
陆明迫不及待地一脚踏了进去,眼前是浩瀚无边的书海,散发出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页与冷冽墨香混合的气息,无数书架高耸入云,延伸至目光难及的黑暗深处,书脊上闪烁着不同色泽的幽光,如同夜空中疏密有致的星辰。
他的目光掠过一排排书架上的分类标识——“山海异闻”、“机巧格物”、“梦兆玄解”……这些名称本身就像一把把钥匙,仿佛能打开通往无数玄奇世界的大门。在“机巧格物”区,他甚至瞥见一本名为《九章算术》的古籍被单独陈列,书页间夹着的绢帛草图勾勒出精妙绝伦的结构;而在“梦兆玄解”区域,一本名为《九梦》的书册正微微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这些特殊的典籍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所藏知识的广度与深度。
但陆明无暇他顾,一种无形的牵引力,牢牢系在他的心神之上,引导他走向殿堂最核心的区域。在那里,一圈看似最古旧的书架围出一片静谧区域,牌匾上用古老的篆书写着“百家谱牒”。
根本无需寻找——他的视线瞬间就被牢牢抓住。在众多记载着各个家族秘辛的典籍中,唯独一本暗红色封皮、材质非革非木的厚书被一道微弱的光柱笼罩,仿佛在静静等待他的到来。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只有一道他无比熟悉的、如同泪痕般的曲折纹路。
“就是它。”那个空灵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脑海响起,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肯定。
陆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绪,恭敬地对着空气问道:“我……可以翻开它吗?”
“允。”声音的回答简洁而有力。
得到准许后,陆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当他指尖触碰到书皮的瞬间,那道光柱悄然消散。他屏住呼吸,翻开了这本关乎他身世之谜的“书”。
书页并非纸质,触手温润,上面的字迹也并非书写而成,倒像是光点汇聚而成,流动着微弱的光芒。他迫不及待地向后翻去,跳过古老的族源传说,跳过历代先人的名讳事迹,直接寻找着与自己相关的当代部分——大约是全书的四分之三处。
然而,当他翻到理应记载着他父母以及他本人这一代事迹的书页时,动作猛地僵住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窖——书页被人为地撕去了大半。残留的参差毛边,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原本应记录着关键信息的地方,如今只孤零零地躺着几行残缺不全、意义难明的字句:
“……生于庚午年仲夏,星晦……”
“……其性近影,其命如丝……”
“……契约……未竟……”
“……缺口自内而生……”
陆明的手指颤抖地抚过那撕裂的边缘,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困惑席卷了他。他对着空气,声音干涩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最重要的部分不见了?是谁撕掉了它?‘契约未竟’是什么意思?‘缺口’又是指什么?”
空灵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方才回应,那语调中似乎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所见即所得。撕毁者,或为保护,或为隐瞒。答案不在书中,而在你来时的路上。你所寻觅的,或许正隐藏在你所逃避的记忆里。”
声音顿了顿,最后说道:“回去吧。当现实中的裂痕被照亮,缺失的书页或会以另一种方式重现。”
话音落下,不等陆明再问,他感到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扫出殿堂。他眼前一阵眩晕,等再睁开眼,竟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