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嗜酒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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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偃月探花

明朝正德年间徽州府有一书生名叫乔殊同,正值双十之年,其家境殷实,自幼才华出众又勤奋好学,诗文字画音律乃至拳脚刀剑都有不俗的天资,胆子还比一般人大。

他是家中独子,父母均已年迈,其父乔员外有意让他接管家族产业,跟管家参习经营事宜,无奈乔殊同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他总以要考取功名问鼎仕途为由作为逃避的借口,整日里恃才傲物,游山玩水,与一帮富家公子做着面和心不和的酒肉朋友。

要说这乔殊同,哪都好,唯独有一点颇让他家人头疼,那就是嗜酒。对,他爱喝酒,每次写文章作诗和练功前都要喝几杯才有灵性。为此还将大唐诗仙李太白尊为自己的偶像。所以,乔殊同的衣服几乎都是通体白色,包括头上的纶巾。

家人特别怕他哪天把自己喝死在外面,不知道劝说了多少次,均已失败告终。乔殊同的理由是,我酒量大,天赋异禀能喝,千杯不醉,酒能给我灵感和力量。因为从小就娇生惯养,父母也不好太强硬,只好由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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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殊同有个忠实的小跟班,就是自家府上跟他同龄的乔福,乔员外说不动自己儿子,就给乔福下了死命令,要照顾好少爷,不管在家里还是外出,出了什么事,唯他是问。这可把乔福给难为坏了,心说妈呀,这不是要我命吗?这乔公子性格狂傲,放荡不羁,你身为老子都管不住,叫我一个下人如何是好。但他毕竟端着乔家的饭碗,从小跟公子一起长大,早把自己当成乔家人了,他不敢也不能拒绝乔员外的嘱托,为今之计,也只能尽全力把少爷照看好了。

正德二年,乔殊同准备进京赶考,他特意提前了半个多月动身,为的就是顺路可以游玩一番。挑了个黄道吉日,他一大早就辞别双亲,带足了银两,由乔福陪同,带了简单的行李就出发了。乔员外不太放心,想让他多带两个下人,乔殊同坚决不肯,说去赶考又不是去打仗,带那么多人干嘛。于是,他就跟乔福二人朝着京城方向赶路了。

过了十日左右,他们来到了距京城还有一百多里的凤鸣镇,刚到地方就被这里颇具特色的风土人情给吸引了,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家名叫醉风楼的酒家,乔公子的原话是就冲这个醉字,我都得去看看。乔殊同银两带的足,走路的架势都不一样,刚进门就被店小二给招呼上了:“两位客官,里边请。”乔珠同道:“小二呀,有包厢吗,给本公子来一间。”店小二看出来这位是有钱人,自然不敢怠慢,忙点头应道:“有,这位公子请随我来吧。”

乔殊同到了雅间之后,点了一大桌子菜,并让乔福也坐下同吃。这让乔福感到受宠若惊,刚开始乔福不肯,乔殊同假怒道:“不听话了啊?这里又不是在家里,咱们本来就是朋友嘛,坐。赶紧吃完还得出去逛逛呢。”乔福这才坐了下来。乔殊同拿起筷子刚要开吃,眼睛瞄到桌子上竟然没上酒,顿时就不乐意了:“乔福,是不是你交待了不让小二上酒?从实招来。”乔福惊道:“公子,我哪敢呀,我就是感觉待会儿咱们还得出去,这酒我看就不必了吧,我让小二泡了壶上等的好茶,公子你尝尝味道如何?”乔殊同岂会听他说这个,根本不予理会,大喊一声:“小二,拿酒来。”

酒足饭饱之后,乔公子直接在这家酒楼订了间上房,然后甩给小二一锭银子道:“不用找了。”把小二激动地差点没上来亲他一口。要知道在这小镇上,平时极少有人用这么大锭的银子,消费三五两直接递过来十两不让找的更是绝无仅有啊。

主仆二人出了酒楼来到街面上的时候,已近黄昏,此时的夕阳有着别样的美,乔殊同伸了个懒腰吹着清爽的晚风,望着西边的金光云霞顿感心旷神怡。赶路的疲惫仿佛在这一瞬间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乔福刚才被他硬灌了只两碗酒,现在被凉风这么一吹就马上就面红耳赤,头昏脑胀。可他喝了一整坛,却跟没事儿人似的,是面色未改,步伐轻盈。乔福说话舌头都大了:“少,少爷,咱们随,随便走一会儿,就回去吧,别,别误了,科举之事。”乔殊同笑道:“乔福,你看你那个模样,才喝了多少啊,就这德行了,早着呢,少爷我兴致正浓,你不想陪我就自己回去睡吧。”

这乔殊同沿着小镇的石头路鬼使神差地往西边一直走,说要到山坡上赏晚霞,乔福拽都拽不住。自己家的少爷脾气,自己了解。他心里说,得,这下估计又得摸黑回去了。

这俩人走到山坡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只能赏月了。乔殊同望着天际玄月,想起了家乡的父母,感慨自己出来考取功名,虽说是胸有成竹,但他素闻官场风气不正,倘若运气不佳也是有可能名落孙山的,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出来。乔福不明所以,问道:“少爷,你突然叹气,所为何故呀?”

乔殊同道:“我刚才想了一下,此次进京赶考,要是落榜了,我就回来开一家大大的酒楼。每日与三五好友,饮酒作诗,畅论古今,了此残生,足矣。”乔福道:“少爷,你在说胡话吧,以你之才,我看至少能中个探花。”乔殊同正要答话,忽然听到旁边的树林里有喝酒划拳的声音,隐约传来是两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还能看到一片火光。

“乔福,你听到了吗?”乔殊同轻声道。乔福道:“听到了,少爷,这大晚上的谁会跑到树林里来喝酒,这风格比你还狂放。”乔殊同不服气道:“什么?比我狂放,你这么说,我倒要去会会他们了。”说着就开始循声而动,向树林里的一片火光走去,乔福也只好跟在后面。

乔殊同越往前走,酒的香味就越浓,这个香味似乎胜过他以往喝过的任何酒,这更让他加快了脚步。乔福边追边道:“少爷,会不会是分脏的贼人呀,要小心提防才是呀。”乔殊同回头笑道:“管他什么贼不贼,在这种环境喝酒我还没试过,倒要看看究竟是何许人如此有品味。”

奇怪的是,明明听着这两人的声音离得很近,可是不管怎么走,总是离乔殊同有那么二三十步的样子。这让乔福先感觉不对劲了,他再次提醒乔殊同道:“公子,这荒野之中甚是诡异,不如咱们回去吧。”怎料乔殊同像是中了邪,并不理会乔福的话,继续向着火光行进。并大喊一声:“好酒啊,既是好酒,当与友分享之,何必拒人于客外呢。”

他这么一喊,果然火光近在眼前,乔殊同三步两步就迈到了跟前,这时才看到眼前有两个人正围着一块石头推杯换盏,地上生着一堆柴火,石头上摆放着两个酒坛和熟肉、烧鸡。只是这两个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和乔福都以为这是两个穿着虎皮豹裙的彪形大汉,不料竟是两个书生打扮的人,一人青衣,一人灰衣。只是看起来比乔殊同年长。“怎么,莫非小兄弟你也好酒?”灰衣人咬了口鸡肉对乔殊同道。乔殊同拱手道:“两位兄台,小弟本是好酒之人,夜游到此,闻酒甚香,想这皓月当空,夜风如水,在这秋林中痛饮,不失人生一大快事啊,特来讨扰,就是想交个朋友。”

青衣人笑道:“正好,我们兄弟也喜欢交朋友,这酒我保你从未喝过,正巧,还有空碗,来坐。”乔福道:“少爷,我中午的酒还没醒呢,我就不喝了。”乔殊同对这二人道:“两位兄台,这是我的小兄弟,他不会喝酒,二位见谅。”灰衣人道:“喝酒岂能强求,只是有点遗憾了。”说着就摆上空碗给乔殊同倒了一碗。乔殊同乐滋滋地端起来刚要喝,青衣人道:“慢,今日有酒有肉,有月有风,又有朋友,就是还少了样东西。”乔殊同道:“什么东西?”

灰衣人道:“我看,是少了诗吧,若是再有诗那是甚妙呀。”乔殊同道:“我当什么呢,原来是诗呀,小意思,小意思。”青衣人道:“对,就是诗,这位公子,你不要小意思不小意思的,我先声明,今天,你若是对得出来我们兄弟的诗,那咱们就是好朋友,酒管饱,你若是对不上,那你就请自便吧,恕不远送。”乔殊同心里说:这两个呆子还挺有意思,说翻脸就翻脸呀,真是一对怪人。嘴上道:“好,那就请两位兄弟先开始吧,小弟洗耳恭听便是。”青衣人道:“咱们以酒为题作诗,全诗不能出现酒字,但要句句有酒。”灰衣人道:“好,那我就先来吧。”说着就起身沉思片刻吟道:“

琼浆玉液润心燥,

风花雪月道媚娇。

千秋豪迈杯中晃,

仰面入喉愁闷消。”

青衣人接着道:“好,妙哉,该我了

醇香摄魂地共天,

金盏倾春邀云仙。

欢喜悲苦友常聚,

真言可辨忠与奸。”

两人各吟一首诗后,齐齐将目光射向乔殊同,就连乔福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乔殊同自然要先对两人的诗恭维一番,然后清清嗓子道:“两位兄台,果然是才学无边呀,小弟不才,只能献丑了。”他低头思索的时候,恰逢有一阵疾风吹过,刮得树动枝摇,落叶卷舞,草影如潮。于是灵光一现抬头道:“

龙腾怒云吞四海,

释雨逐风载神来。

九州秉义须同饮,

五谷乾坤醉黑白。”

青衣人和灰衣人听乔殊同作完诗,齐称大妙,灰衣人接着道:“想不到公子之才在我等之上,今夜这美酒赠英才,咱们不醉不归,来。”

乔殊同接过酒道:“兄台过奖了,来,干。”

这两坛酒三个人你一碗我一碗,很快喝了个底朝天。乔福都打起盹了,乔殊同还没有说要回去的意思。灰衣人和青衣人见乔殊同已经喝醉了,灰衣人就问道:“小兄弟,天不早了,该回去歇息了吧。”乔福也道:“公子,咱们回去吧。”乔殊同道:“不行,我不可能喝不过你们,再取酒来,喝酒都喝不过,还考什么进士,我不回去。”青衣人和灰衣人相视一笑,青衣人道:“你是要进京赶考的举子呀,难怪才气非凡啊,再取酒可以,但是要玩点别的。”

乔殊同道:“玩,玩什么,尽管说来,本公子奉,奉陪到底。”灰衣人淡淡道:“赌阳寿。”乔福一听就是一惊,他心里说我家公子这些年喝酒从未逢敌手,今日这两人出现在树林本就蹊跷,现在又这样说,我看八成不是人呀。但是他嘴上不敢说,只是用力拉着乔殊同对灰衣人道:“两位大哥,我家公子不胜酒力,已经认输了,不玩了,我们回去了。”

谁知道乔殊同性子极倔,他甩开乔福的手道:“你别管,我今天就跟他们赌。我还就不信了。怎么个赌法?”青衣人道:“就玩划拳,五局三胜,五局为一场,共三场,三场两胜,你要是输了,就给我们一人十五年阳寿,共三十年,我们兄弟要是输了,不但包你中今科状元,另外再送你三十年阳寿,如何?”

乔殊同以为他们在说笑,就点头答应了,他主要还是感觉这酒味道醇香绵厚,像是上瘾一般,还想再喝。灰衣人对青衣人道:“贤弟,你再去取两坛酒来,刚才咱们喝的是一百年陈酿,你再去取两百年陈酿来。速去速回,别让小兄弟久等了。”青衣人道:“大哥放心,愚弟这就去取,很快。”说完向前走了几步,竟然腾空而起,遁烟而去。乔福这下知道这两位根本就不是人了,心里七上八下,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不到半柱香时间,只见空中从远方飘来一股青烟,随即从浓烟里闪现出来适才的青衣人,只见他左右手各提了一坛酒,笑着走来。灰衣人将酒接过,招呼乔殊同过来同饮,乔殊同的腿脚不受控制地挪到了大石头近前,跟两人划起了拳。

三场之后,乔殊同又要接着赌,到天微亮时,灰衣人道:“小兄弟,愿赌服输,你的三十年阳寿,是我们的了。我们要告辞了,后会有期,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咱们毕竟相识一场,又拿了你三十年阳寿,心中过意不去,所以,我们决定保你至少能中个进士,你放心去考吧。”说完两人就化为一股轻烟,消失不见。

天放亮时,双腿发抖,心跳到嗓子眼的乔福扶着几乎不省人事,走几步吐一口的乔殊同开始往回走,离住处还有两条街的距离时,有个衣衫褴褛的老道士跟他们擦肩而过。道士走出了十几步远之后,最终没忍住回头道:“两位请留步。”

乔福道:“这位道长,我们不算命,身上也没有碎银子,请问有什么事吗?”老道士将右手拂尘一挥走过来道:“无量天尊,这位喝醉的是你什么人?”乔福道:“这是我家公子,酒喝多了,要快点回去休息。”道士道:“他在何处喝的酒?”乔福有点不耐烦道:“老人家,你想喝酒就去买,问我这个做甚?”道士紧锁眉头道:“小娃娃,你家公子邪气缠身,阳气大失,怕是遇到了厉害的脏东西,任由如此这般下去,恐命不久矣。”

乔福闻听此言吓了一跳,再看道长的样子不像是在胡说,就将昨晚的事情给道长讲了一遍。老道士听完之气神色凝重道:“若想救他性命,现在就快带贫道去昨夜的树林。”乔福心里说:救命啊,我千辛万苦才将他从树林拖到这儿,现在又要拖回去,还让不让人活了。嘴上道:“道长,行是行,可我实在是扶不动他了,你看...”道人笑道:“这好办。”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黄符纸往乔公子的屁股上一贴。然后对乔福道:“现在你背他试试。”乔福疑惑地弯下腰去背乔公子,不料此刻的乔公子身体竟像是棉花般轻盈,他刚才扶着都感觉吃力,现在背起来如同无物。他这才相信眼前这位道长绝对是世外高人,心中暗生敬畏。

乔福背起乔公子前头引路,将老道士带到了昨夜与那两人喝酒的树木之中。道士先是观察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扔在地上的几个酒坛子。然后弯腰在地上捏了一点土闻了一下捋须道:“奇怪,真是奇怪,此地明明是养尸地,林中却又妖气弥漫。尸气极其微弱,贫道行走江湖数十年,还从未遇到过这种风水地象。”乔福凑过来道:“道长,养尸地我好像听老人说过,就是能出僵尸,莫非我家公子昨夜是跟僵尸在对饮?太吓人了。”

老道说:“非也,依贫道看来,昨夜与你家公子对饮的非人非尸,非鬼非魔,乃是狐妖。”说完就迈步向树林深处走去,这时候乔福道:“道长,我家公子还输掉了三十年寿命给他们。”老道闻听突然停住回头道:“糊涂!贫道既然遇到了此事,那就要管一管了,至于能不能讨回来那三十年寿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乔福愁着脸道:“啊,如此说来昨夜那个酒赌是真的了。求老神仙无论如何都要救救我家公子呀,我家老爷有的是钱,你尽管开价。”

老道并不理会他这句话,径自向前走去,乔福也跟在后面想一看究竟。老道一直走到两座大坟前才停下,这是两座年代久远的老坟,坟的周围杂草丛生,坟包上面却一根毛都没有。每座坟的正前方都有一块巨大的黑色墓碑,碑文已经被风雨侵蚀地无从辨认。乔福此时直感觉到全身发冷,就连背上的乔殊同都被阴风吹醒了,他问乔福怎么还没到住处,乔福就将遇到老道士的事情说了一遍。

乔殊同也被吓到了,他只以为自己昨夜顶多就是跟两个洒脱之人吹吹牛,喝喝酒,没想到竟然真的断送了三十年阳寿,到了这一步,他也只能安慰自己道:“乔福,我若有百岁之寿,去了区区三十年,我还有七十载,够了。”

老道听他这么说,生气道:“你一共才六十年阳寿,去了三十年,你还有几年可活?”乔公子听到这句话才是真的恐惧了,马上闭口不言,一脸惶恐地看着老道。老道转到了坟的后面指着坟上的两个大洞说:“看见了吗,昨夜同你喝酒的就在这里面。”

乔福惊道:“果然是僵尸。”道人摇头说:“非也,而是吸了僵尸的阴气,让僵尸成为木尸的狐妖,也就是说,是狐妖选了此处做为修行之所,偏巧这里是僵尸坟,但是狐妖的修为远高于僵尸,顺便克制住了本会破坟而出四处害人的僵尸。”道长说完就从洞口抓起了一把灰色的狐狸毛,另一个洞口处则是残落着青色的狐狸毛。乔福道:“敢问老神仙,要如何才能救我家公子呢?”道人说:“此二狐妖本性不坏,又是在修行期,贫道决定先礼后兵,今晚子时,你二人还要前来,就如同昨夜一般与其交谈,放心,贫道会给你们护身神符,并且会隐于你们身后,必要时候自会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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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公子二人回酒楼睡了一天,晚上大吃二喝了一顿就出发去了狐妖坟。道长给了他们一人一张神符,并跟在后面。到了天黑透以后,青衣人和灰衣人果然又在林中喝酒。乔公子心说这俩家伙比我酒瘾大呀,然后走过去道:“两位大哥,我又来了。”青衣人和灰衣人被吓了一跳,并不是说乔公子多么可怕,而是他们根本想不到乔公子还敢来。他们做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如此胆大的凡人。

灰衣人道:“小兄弟,你昨夜输了三十年阳寿,怎么,不服气还想再来一把?”青衣人道:“小兄弟,我劝你还是走吧,今夜我们不陪你喝了,去考你的科举吧。等你金榜题名之时,我们再与你一醉方休。”

灰衣人道:“既然想再喝,那就来吧,这次我们不赌寿命了,直接赌命吧。”乔公子心里说我跟你赌个鬼。这时候老道忽然现身道:“你们两个孽畜,安心修行不好吗?为何偏要来害人,贫道念你们克制了僵尸也算大功一件,现在你们只要还了这位公子的三十年寿命,我也不为难你们。”

两个狐妖对道长的突然出现非常惊讶,他们很快镇定下来,灰衣人道:“这位道长,咱们同是修行之人,就不要相互为难了吧。这三十年寿命是他心甘情愿输给我们的,现在又要反悔,天下间怕是没有这个道理吧。”

道长拔出桃木剑道:“道理,那就来让它跟你讲道理吧,什么同是修行之人,我是道,你们是妖,我是正,你们是邪,好生相劝尔不听,那只能比划比划了,念你们修烧不易,若不想千百年道行毁于一旦,就识相点。”

话不投机,两妖一道便战在一处。一时间树林中风沙四起,草卷枝断。原来这位老道就是江湖上传说的赫赫有名的捉鬼天师、克玄道长,他的法力修为据说非常高,就是位列仙班的道家神仙,都要给他三分薄面。这两个狐妖虽说也有一定的法力,毕竟能轻易克制煞变的僵尸也不是一般妖怪能做到的。但是,在克玄道长面前还是走不到十个回合。

两妖败阵后,欲借遁逃走,被克玄道长一拂尘甩翻在地。两妖继而跪地求饶道:“大仙,我们兄弟是要了他三十年阳寿,不过已经被吸纳入元丹了,想还也还不出来了呀。求大仙放了我们吧。”克玄道:“那就把你们的元丹交一个出来,否则的话就打出原形,修为尽失,从头再来吧。”两妖闻听此言都想哭了,但是不交吧,如果真被打回原形,那就更惨了。灰衣人小声道:“大仙,一个元丹上面少说也有两百年的寿命啊,这不是亏大了。”

克玄道:“就问你一句,交还是不交,交了之后,你们可以将另一个元丹一分为二,再进行修炼有何不可?”青衣人道:“元丹一分为二,需要一定的时间,过程很痛苦,大仙,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克玄道:“有,交出两个元丹,你们平起平坐,这样就公平了。”

青衣人道:“大仙,我交,你别说了。”青衣人之所以这么自告奋勇,是因为灰衣人的元丹比他的要高阶得多,如果将灰衣人的元丹交了出去,他们更亏。克玄道:“交出来的若不是真的元丹,胆敢耍花招,明日叫人把坟都给你们刨了。”青衣人道:“不敢,不敢。”说完就开始运动内力,脸上的表情呈便秘状,不多时就张开嘴吐出一个约有琉璃球大小晶莹剔透泛着微弱光晕的青色球形物,双手捧着交给了克玄道长。

克玄道长将青狐的元丹递给乔殊同道:“服下吧,七日之内勿再饮酒。此丹可助你有异于常人之能,切记不可为非作歹,否则定遭天谴。”乔殊同接过之后,心里说这就直接吞啊,谁知道他刷牙了没有。但他见克玄盯着自己,只得捏着鼻子将元丹吞了下去,只觉浑身一阵燥热,继而神清气爽,感觉有用不完的精力。主仆二人对着道人倒头便拜,叩谢救命之恩。克玄道长怕青狐失了元丹制不住僵尸,就又对两座老坟施了治尸之法,同时叮嘱灰狐和青狐接下来要静心修炼,早成正果,别再害人。二狐齐声称是,化烟而去。

乔殊同将克玄道人接到了下榻的酒楼,又是一番千恩万谢,给道长开了上房,自己留了几百两作为盘缠,其余皆交于道长,并让道长无论如何都要收下。克玄推辞不过,只得笑纳。乔殊同问出了道长修行所在的道观为轻云观,暗暗记于心,说日后若高中,定要再次重谢。

调养两日后,主仆二人拜别克玄道人,离开凤鸣镇继续向着京城进发。在离开考还有三天的时候,终于赶到了天子脚下。

他们找了家便宜的客栈入住之后,乔殊同取出带来的书本准备恶补一番,但他只觉头顶一股清气流动,所见之书,皆心中有记,诗词文章了然于胸,大有摩拳擦掌只待开考之态。

三日后,乔殊同信心满满地进了贡院,看到题目会心一笑,拿起毛笔就是一波强力输出。监考官陆有德收到乔殊同第一个交上来的试卷,他刚开始不以为然,因为每次科考总有那么几个不学无术之辈,来交狗屁不通的试卷走过场。待他展开乔殊同的试卷一看,哎呀呀,这文采和谋略,字迹笔风简直惊为天人。只见他默默点了点头,就对乔殊同道:“你,可以出去了,等着三日后放榜吧。”

回到客栈,乔殊同问乔福:“你说我这次能中吗?”乔福道:“公子,你本就才华出众,又饱读诗书,何况你还服了元丹,这不中没天理呀,中个榜眼都算是发挥失常了。”乔殊同很高兴,因为他心里也是那么想的。当晚就要喝酒,乔福说这几天我拼了命都不会让你碰酒,再坚持一下吧,放榜那天应该可以了。

三天阅卷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天一大早,贴皇榜的地方就聚集了许多前来看榜的各地举子,当然,也有不少人早就估过成绩感觉没戏的,已经提前离开了。乔殊同带着乔福挤到最前面先看一甲榜,没有名字。再看二甲榜,还是没名字,又看三甲榜,竟然还没有乔殊同的名字。这下子,乔殊同不干了,他心里说科举就算再难,也没有难到这种地步吧,凭我的学识才华灵性居然连个孙山都够不到?

他把眼睛一瞪上去就要撕皇榜,乔福和守榜的军兵都没反应过来,愣是让他给撕了两大块下去。这还得了,这胆多肥呀,当场就被军兵们给锁了,说是要按谋反之罪论处。乔福上来要解释,也被一并拿下投入大牢。今科监考陆有德得到了乔殊同被押入大牢的消息后,表现得波澜不惊,心里已经在盘算灭口的计划。

因为他心里最清楚,就是他将乔殊同的试卷上的文章照抄了一遍,然后题上别人的名字,让别人中了状元;然后将原试卷付之一炬。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没想到还是出了枝节,为了事情不败露,陆有德连夜去了大牢,塞给狱官几十两银子指了指正在睡觉的乔殊同和乔福道:“这两个人不要活过今晚。”

当天晚上,狱官张罗了一桌好酒好菜,让人带到关押乔家主仆的班房,让他们好好享用。乔殊同和乔福饿了很久,突然看到这个哪能受得了诱惑,心说就算是断头饭,也要做饱死鬼。抓起肉块馒头就是狼吞虎咽,谁知他们刚吃完,就倒地不起了。狱官对几个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们就拿了麻袋将主仆二人往里一装,抬起两人就往乱葬岗走。

刚走到半道,乔殊同就在麻袋里动了起来,并喊道:“差哥,你们这是把我们往哪儿送呀。”再加上此时阴风一吹,猫头鹰一叫,几个狱卒吓得哭爹叫娘:“诈尸了!”丢下麻袋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乔殊同用力一顶,袋子就破了个洞,他挣扎出来之后,赶紧去察看乔福的情况。发现乔福因为中了砒霜之毒已经重度昏迷,乔殊同忽然想起自己吃过狐妖的元丹,有异于常人之能,于是咬破中指将血滴入乔福口中,不消片刻,乔福就缓缓醒来道:“公子,这是在哪儿?”这回换乔殊同背着乔福往回走,刚走了没几步,发现前面有个吊死鬼拦路,乔殊同大怒道:“快让开,不然打你魂飞魄散。”吊死鬼做鬼多年未见有生人敢如此嚣张,上来就要用麻绳套乔殊同脖子,不料将要近身之时,被乔殊同身上一股莫名的力量给震开老远。吊死鬼这才明白,眼前这位段位太高,不是自己的菜,就识趣地飘走了。

陆有德以为乔公子二人已经身死,不再顾虑科考舞弊之事,做为回报,托他办事的朝廷大员给了他相当丰厚的报酬,足够他受用余生。这一天,当朝天子召见中榜之人前去殿试,一路上锣鼓开道,军兵护卫,春风得意的进士们骑着高头大马,风光无限。

乔殊同让乔福在客栈等候,准备自己出去一趟,说再不想办法,住店的钱都乔福自知跟公子有能力差距为了避免成为累赘,就只得留在客房。乔殊同问店家要了一壶酒,边喝边向着锣鼓之声走去。

等第一名的状元走到近前时,乔殊同猛灌了一口酒,上去拽住状元的袍子一把就将他扯下了马,差点没摔死。护卫的军兵蜂拥而至,将乔殊同团团围住。进士队伍的后面还跟着顶八抬大轿,轿子里坐着太子少保钱大人,他听到前面喧哗就命令停轿并走了出来。军兵正要将乔殊同带走的时候,钱大人道:“慢着。”然后过来问乔殊同道:“你为何要将今科状元拉下马?”

这时身旁一名兵头道:“禀钱大人,这小子酒气冲天,想必是一个无理醉汉闹事,按律当斩。”钱大人不悦道:“本堂问你了吗?退下。”“大人,学生怀疑今科考试有人徇私舞弊,调换了学生的试卷,这个状元之位本应是我的。”乔殊同对钱大人行了一礼道。

钱大人听完之后若有所思,然后道:“好,状元试卷老夫看过,的确很有文采。只要你能将状元的试卷背出来,老夫就带你去殿试,请皇上重新点状元。你要是背不出来,那就交给官府发落了。”乔殊同笑道:“这有何难。”然后就一字不落地将自己的试卷内容背了出来。钱大人听完大惊,他让军兵将对着乔公子的刀枪挪开,然后道:“嗯,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乔殊同道:“乔殊同,徽州府人士。”钱大人道:“好,上轿,与本堂同座,带你去金殿见驾。”屁股被摔肿的状元刘子服上来道:“钱大人,那我呢?”钱大人没好气道:“也请同往吧。”

来到了大殿之后,钱大人向皇帝说明了路上所遇。皇上感觉很有意思,他让乔殊同和刘子服一同出列道:“你二人都说自己是状元,可朕只能点一个状元,点不到的那一个怎么办?”刘子服道:“万岁,不是状元也行,只要能让我做官就行。”皇上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他看了看满朝文武道:“朕出一个上联,你们分别对出下联,看谁对得好,工整,朕就相信谁是真正的状元。”

乔殊同心里说莫说是一个对联,就是一百副对联,我也不在话下。刘子服心里直打鼓,他知道自己就是个草包,心说这下非露馅不可。只听皇帝淡淡道:“听好了,上联是:春夏秋冬四季互牵岁岁随。”这时候有四名小太监拿出了文房四宝和桌案过来放到两人面前。乔殊同略微沉思片刻就一挥而就,刘子服拿着笔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他看乔殊同已经写完了,也赶紧编了一个下联写上。

皇帝看两人都写好了,就叫太监依次拿上来给他御览。先拿上来的是乔殊同的下联:天地云石二界相望年年念。字迹雄劲有力,万岁看罢龙颜大悦,然后又命太监呈上了刘子服的下联:驴马牛羊五畜吃草天天饱。字迹七歪八斜。皇上看完就眉头一皱道:“驴马牛羊为何是五畜?”刘子服将大圆脑袋一晃得意洋洋道:“万岁久居深宫是有所不知呀,这驴跟马能生骡子呀,这不就是五畜嘛,怎么样?我对得工整吧。”只见皇上一巴掌重重拍在龙案上道:“来呀,将刘子服扒下冠服,轰出殿去,永不再录。把考监陆有德给朕绑来!”

乔殊同穿着状元服带着仪仗回到客栈的时候,店老板正在劝乔福赶紧搬出去。因为他们已经拖欠两天的房费了。乔福一看公子回来了,还穿着状元服,带着差役,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赶忙迎了上去,喜笑颜开。店老板吓得面如土色,磕头不止。

乔殊同带着乔福去官邸住的时候,正巧遇到了被押在囚车上的陆有德和考弊案的主使户部左侍郎刘子服的叔叔刘必倜。身上的菜叶子都砸的快认不出来了。看到乔殊同穿着状元服从身边经过,陆有德直呼有鬼。

三日后,皇帝在宫中设宴,招待今科众进士,乔殊同的酒量震惊四座,让群臣刮目。连一向以酒量著称的大将军都被他喝趴了,皇帝一高兴,就赏了乔殊同御酒八坛,明黄龙纹锦袍一件,黄金一千两。把满堂文武给羡慕得,眼珠子都绿了。

乔殊同被朝廷任命为池州知府,恩准朝服返乡探亲一月后上任。

乔殊同主仆二人带着仪仗返程途中,特意到了凤鸣镇拜望了灰、青二狐,并去轻云观找到了克玄道长再次恩谢,给了五百两黄金的香油钱。克玄道长将他叫至一边悄声道:“状元郎,贫道有一事相告,你日后成婚,与夫人的房事,一定要注意节制,否则的话,她会有危险。贫道观你的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想必元丹已经与你的气血任督浑然一体,若与人有口角之争,万万不可鲁莽。”乔殊同点头道:“道长放心,我都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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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入宿醉风楼,半夜时分乔公子做了个梦,梦到灰、青二狐对他说:“我们本想找你寻仇,你身上的状元服令我们不敢近前,后来想想,我们本是修仙之妖,也是有错在先,失丹之损已然补盈,又见你为人豪爽,光明磊落,欲与你结为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乔公子欣然同意,在梦中与二狐拜了把子。

次日,乔殊同带队荣归故里,亲朋共祝,乡邻齐贺。父母与子紧紧相拥,喜极而泣。后来,乔殊同带着乔福去了池州上任,他体恤民情,清廉公正,深得百姓爱戴。两年后与一端秀女子成婚,郎才女貌,夫妻和睦。他也未曾对妻道出过所遇离奇之事。

因其吞服过狐妖修炼元丹,寿命不同于常人,直到父母、乔福、子女和夫人相继去世之后,又眼见乔氏子孙开枝散叶,人丁兴旺,经商的经商,入仕的入仕。他才放心地离开,独自归隐于乡野,依旧喜好杯中之物。也有传闻说在万历年间,见到他与当年的克玄道长以及灰、青二狐一起在昆仑山出现过,也是一身出家打扮,样貌与当年几乎无差,精神矍铄,道骨仙风,只是身上酒气颇大。这正是:

日月何分新与旧,

任君潇洒往事留。

且由不羁随风远,

一壶狂放醉春秋。【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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