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笼子里向外试探着,用鼻子碰碰这儿,又迅疾地跑向另一边,终于把四个角试了个遍,然后蹲在角落里不动了,偶尔用灵动的小眼睛瞅我一眼。它一定是在苦思自己到底犯了什么过错,竟然身陷囹圄。未经世事的它怎么会知道,昨天夜里吃的那一小块肉,是人给它下的诱饵。
怎么处置这只小老鼠,让我感到为难——我们有没有权力杀死它,是个值得思索的问题。
老鼠按其本性在地球上生活,与所有物种相同,他们要觅食、要磨牙。对于他们来说,走进人类的谷仓,与钻进其它任何动物的窝里找粮食吃,或者用人类的家具,与用森林里的枯木磨牙,并没什么区别。它们的这些举动就像麻雀在枝头梳理它们的羽毛一样自然。可是,据说,人是万物的尺度。万物的善恶,自有人类以来,便以其与人类的利害关系来评判。老鼠要乱咬家里东西,会传播疾病,于是,它自然是有罪的,人人得而诛之。倘若没有人类,杀死老鼠,那是猫的天责,自从有了人类,杀死所有动物,都是人类的权力。为了象牙,他们杀死大象,为了熊掌,他们杀死熊,为了利益,他们杀人。
我无意为一只老鼠辩护,我想探讨的是自然的秩序。大自然中任何一物种的极端强大,都会导致灾难,如同人类世界,一个国家极端强大,就会引发问题。当人们在为人类高居食物链顶端而洋洋得意时,他们就很难想到克制,克制自己的力量。他们将食物链所有环节的生杀大权抢在手里,任取所需,同时觉得理所当然。就像杀死一只老鼠,他们会说,有什么问题呢?
古今中外多少大智大贤用尽心思创造出的政治学,都把权力制衡作为重要问题去研究,但在处理大自然的事情上,他们往往忽略这个问题。人类在大自然中专制帝王的地位,竟没有引起这些整日叫嚣着民主的人们的警惕,而终于让这帝王变成了滥杀无辜的暴君。
森林湖泊不会为自己辩护,自有风沙来为它们讨公道,大自然不会永远甘做奴隶,陈胜吴广以血肉之躯尚且揭竿而起,更何况大自然有狂风暴雨,有地震海啸,有山崩地裂,想一想吧,大自然曾经让沧海变成桑田,曾经让深谷变为高陵,人类的这点力量,这点权力,恐怕不值它一笑吧?我们有什么可得意的?
人类此刻高高在上,忘记我们本也来自大自然,世间万物,皆曾与我们平等,“苟富贵,勿相忘”,我们要俯下身来,给万物以尊重,像曾经一样。
你可以杀死一只老鼠、一只蚊子、一只蟑螂,但不管你杀死什么,那都不是你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