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罗——阿罗——”每天吃过早饭,这个喊声总会准时响起来,这是佳慧在叫我上学了。
佳慧的家离我家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我家是她上学的必经之路,所以总是她喊我。小学六年,佳慧扯着嗓子喊了我五年,因为她比我高一级,我六年级的时候她已经去到中学念书了。也就是在那之后,我们便很少在一处了。
佳慧的个子比同龄人高出不少,并且她干吃不长肉,十分瘦削。但她身条儿端正,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加上她拥有白得发亮的皮肤,这使她站在人堆儿里,十分出挑儿。
不论春夏,佳慧似乎都酷爱马尾辫。她总是将一头油黑的头发,简单地拢在一处,或是直接扎上个素净的黑色发圈,或是在发圈上再用碎花纱帕系个蝴蝶结,看起来自然而亲切。
多数时候,佳慧会穿一身白裙子,从清晨的阳光里向我走来,那时的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你本能地想要上前去抱一抱她,再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如果她在雨后薄雾的早晨走近我,通常会着一件红色的外衫,我真觉得,那个样子的她就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仙子,心里如是感叹着,脚步定是挪不动的。
如果说,没有姐姐是我此生遗憾的话,那佳慧就是我这个遗憾里唯一的安慰。
每天上学放学,我们都要走大约二十分钟的山路,去时爬高,回时下坡,都需要分外小心。佳慧便在上学时让我走前头,放学时让我走后头。她说,上山时走前头我滚下来她可以接住,下坡时前头容易踩滑,我走后头才更安全。
让人讨厌的是,我们必须路过的地方,有几户人家家中养着恶犬,而我除了怕蛇,就数怕狗了。幸好有佳慧在,每次快要靠近那几家屋后时,她就提前在路边拾起一根棍子攥住,或是捡几块石头掂在手里。而我只管扯着她的书包带亦步亦趋地跟着,很自然地就放下心来。
中午饭,我们是自己带米带水带饭盒,到学校统一由师傅蒸出来吃的。如果粗心忘记了带某样东西,就意味着中午吃不上饭。我有好几次都马大哈地带着空饭盒去上学了,细心的佳慧到了学校,先让我拿出饭盒去蒸饭,见我没带粮食,又将她的米和水匀我一半,才让我不致于饿肚子。若是她带了好吃的下饭菜,午饭点儿定要来我们班级窗口叫我,给我分一分才肯开始吃。
真不敢想,没有佳慧的照应,傻乎乎的我,那时会是什么样儿呢?
有人说,一个真心的朋友,必须是心里没有计较才算得上。我想起了佳慧,不禁欢喜起来。
小时候的我,不知哪儿来的底气,竟十分倨傲。记不清楚是为什么,我和佳慧吵了嘴,那是我们第一次吵嘴,也是唯一一次。我当时应该是说出了很多恶毒的话,然后甩手就要走。但是好巧不巧,我那只为了表示愤怒而甩起来的手,竟然抡到了佳慧的脸上,将她的长睫毛打倒了几根在眼睛里(她得过倒睫的眼疾,容易掉睫毛进眼睛)。但我看她揉眼睛,愣了不到三秒,还是没有管就走开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每天还是在心里悄悄等待佳慧叫我上学,但她没有。我有些懊恼,也有些失落,可我必须维护我的脸面,绝不主动和她说话。
第三天早上,我正蔫蔫地拿起书包,准备出门,便又听见了熟悉的喊声:“阿罗——阿罗——”我高兴地蹦起来,赶紧应了一声,就冲出家门往佳慧跟前跑去。她正正地对着我过来的方向站着,见我过去,笑嘻嘻地掏出一把大白兔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