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出国留学,中餐馆打工是必修课,否则留学生活就是不完整的!
此话不假!虽事过多年,每当想起在美国中餐馆打工的经历,阿哥仍然记忆犹新,那场景历历在目,恍若发生在昨日。其中充满酸甜苦辣,但收益良多,令人深深怀念。
那是上个世纪末的某个秋天,在经过了数年的英语拼搏,经过了考试、联系学校、申请离职、办理护照、到美国使馆申请签证等等过五关斩六将的关口后,阿哥终于来到了那个被人称之为天堂也是地狱的美利坚,开始了憧憬已久的留学生涯。
到达美国的第一站,是美国中部南达卡他州的一所大学,飞机落地,阿哥便有些失望!该州是美国的农业州,到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牧场,人烟稀少,路上是见不到行人的。学校位于一个小镇,人口少,大约二三万人的样子,非常僻静。学校很小,以阿哥晨跑的速度,五分钟可以绕校园三圈,这与期望值显然有不小的差距。于是阿哥边上课边联系美国排名比较靠前的学校。一个学期结束,阿哥也联系好了西海岸一所比较有名的大学。距离开学尚有有三个月的时间,阿哥心想,天赐良机!去中餐馆打工,一则赚点美金(那时的比率是一美金换八块人民币),二来体验一下北京人在纽约中王启明式的中餐馆打工生活。
想到做到!阿哥立刻开始联系了。
北美流传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中国餐馆!果然,翻开黄页,小小的城市竟然有三四家中餐馆。
阿哥一一打电话过去询问是否需要人手,巧得很,一家餐馆的洗碗工回家探亲,正缺人,老板约阿哥第二天见面!
放下电话,阿哥有些惶恐,有些激动,更多的是期待,欧耶,我就要成为王启明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哥匆忙赶去餐馆!老板简单了解了一下背景,就开始介绍一天要干的工作,并且认真示范:蒸米饭,洗菜切菜,收拾桌椅,使用洗碗机,收拾桌子摆放盘子刀叉,下班后收拾厨房,清理地面,冲洗厕所等等一系列的工作。
就这样,阿哥开始了这段令人难忘的餐馆打工生活!
正是冬天,大雪纷飞,地上积雪有半米厚!阿哥每天踏雪乘公交车去餐馆!冰天雪地,阿哥想起了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子荣来,不觉心中生出几分豪气!
上午9点准时来到店里。阿哥第一件事先蒸上八到十锅米饭,用的是那种较大的电饭锅。看似简单,其实要非常仔细,马虎不得,米和水的比例要掌握好,水多则米饭过软而且粘,口感不好;水少则米饭发硬,吃起来困难的。第二件事,把各种盛菜和肉的塑料盒从大冰箱里取出来摆到厨房中间位置的厨台上。开始择菜,切好,分门别类放满塑料盒。
这一切收拾停当,就差不多到了开门的时间了,陆续有客人进来,大家开始忙起来了!
刷盘子其实不是用点力气那么简单的,顾客少的时候尚可,这人多的时候,盘子很快摞成了堆,需要动作很快!倒掉剩菜,迅速用水一冲,整齐摆放到洗碗机中,打开开关,让洗碗机工作。同时,把刚送来的盘碗筷子刀叉等清理,准备放到洗碗机中。随后,洗碗机清洗完毕,要把清洗干净的盘子碗刀叉筷子等,分别摆放到盛具中,放到旁边摆好,等待侍应生取用。这一个过程,要非常连贯、一气呵成,不能停顿,否则面前很快会堆起小山,令人手忙脚乱!
还好,阿哥穷苦出身,对这一切自是不在话下!
做了一周,老板看阿哥手脚麻利,就重新找了一位洗碗工,让阿哥去跑前面,做了Bus-Boy(跑堂生)。客人离开后,要迅速收拾残羹冷炙,把盘碟刀叉等等,用一个大塑料盆,收拾到洗碗处!然后擦干净桌子,摆好餐巾纸及刀叉筷子之类,以招待下一拨客人。干这活男称“Bus-boy”,女称"Bus-girl",顾名思义,在餐厅里就像bus(客车)那样来回穿梭不停,忙的时候要一路小跑。非常形象!
阿哥慢慢地跟大家熟悉了,这中餐馆可是个小小联合国!
首先老板和老板娘来自台湾,三位Waitress(即女侍应生),一位来自台湾,一位来自印度尼西亚,还有一位来自马来西亚。这Waitress的工作是引领客人到座位上,给客人介绍菜谱,回答问题,帮助点菜,要把客人招待好,这是有点技术含量的活,所以需要英语流利,当然年轻貌美就更好了。有二位Bus-girl,是来自国内陪读的太太。刷碗的大叔来自菲律宾。大厨是三十多岁的小伙子来自于泰国,个头不高,有一米六吧,很敦实,一身圪塔肉;二厨也是年轻小伙,来自于墨西哥,个头一米八,长发飘飘,挺帅气,其中透着野蛮劲。厨房里还有一位掌油锅、炸春卷的厨师,四十多岁,姑且称之为Z吧,是北京某重点大学附中的英语老师,陪着访问学者的先生来到美国,到餐馆赚点美金。
又过了一周,老板突然问阿哥,炒过菜没有,来做厨师怎么样? 阿哥忙摇头: "没做过,那自家炒菜不算啊!"。"没关系,我教你!咱们学机械的聪明,学得快!"老板是台湾清华大学毕业,跟阿哥一个专业都是机械制造。原来,墨西哥的帅哥二厨出事了!这货是偷渡而来,无照驾驶飙车而且是酒后,跟别人撞了,撞得很严重,被警察直接收容了,面临着被遣返出境的下场,当然这厨师就甭想干了!No Zuo No Die的典型例证!
阿哥心想,赶鸭子上架,体验一把当大厨也不错,以后也是厨师出身了,有吹牛的资本了。第一步先学颠锅。老板讲,三天,给你三天,先把颠锅学会。炒菜不是用勺子翻来翻去,而是直接用锅反转的,而且要用左手,右手需要灵活地掌勺。这硕大的铁锅要用左手颠来颠去,开始怎么做怎么费劲。还好,几个小时后,能颠起来了,老板笑眯眯地说,“怎么样,我说咱们学机械的聪明吧?”。
一天下来,左手腕又酸又痛!
第二步,要尽快记住二三十种菜名,什么宫保鸡丁,鱼香茄子,还有多种炒米饭。每道菜中有几种搭配,不能出错。把菜谱抄了下来,晚上背了几个小时,第二天就披挂上阵开炒了。刚开始手忙脚乱,一会忘了放这,一会忘了放那,好在泰国大厨帮着提醒,凑合着干起来了。
这老外边吃边夸: pretty good(很不错)!呵呵,老外很容易满足的!
过了不久,有一位访问学者,也来找事做,老板让他先在厨房做下手。有一道菜类似于铁板烧之类,把铁盘子烧得很热,下有木盘,放在在客户的餐桌旁,锅巴放上去,然后浇汤,发出吱吱的声音,可谓声色味俱全,比较受欢迎。一次,铁盘烧得过了头,会烧糊锅巴, Waitress便不用,放到一边凉着,这访问学者哪知道呀,想把盘子收起来,就听嗷的一声惨叫,他一只手的几个手指瞬间悲剧了,一片发黑!老板表示了同情,访问学者回家了,还不到一周的时间,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
再来说说那位炸春卷的Z女士,可能是职业习惯吧,喜欢讲话,不管忙闲,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家事国事,唠叨个不停,经常耽误手上的活,把春卷炸糊的现象时有发生,没少受过老板的白眼和训斥,大家都替她难为情,她自己却浑然不觉,唠叨依旧!
故事的发展终于有了高潮,圣诞节期间的某个晚上,客人络绎不绝,外面又排起了长队,厨房里老板亲自上阵,加上泰国黑老大和阿哥,三个大锅同时炒,几位Bus girl跑进跑出,一会报上菜名,一会催问菜好了没有,此起彼伏,喊个不停。大家都铆足了劲忙个不停,整个厨房丁丁当当,真正是锅碗瓢盆交响乐,热闹非凡。
春卷同样是供不应求,但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之下,这位Z女士仍然保持了喋喋不休的优良习惯,也不管是否有人感兴趣,说个不停,不幸的是,她忙中出错,一不小心碰翻了盛满炸好春卷的大盘子,黄色的春卷立刻滚满一地。她手忙脚乱急忙去捡,油锅里高温之下的春卷由黄变黑,惨不忍睹!老板忍无可忍,终于爆发,只见他大勺子敲打着铁锅双目圆睁大叫了起来: "你给我Stop! What the hell you aredoing (你干的什么鬼活)!损人不利己,你不要做了!"只见Z女士又羞又恼,头上冒汗,两眼泛泪,两腮绯红,摘下围裙,悻悻拂袖而去。
What a Christmas!这真是一个忙碌而难忘的圣诞节。
小小联合国里是非多,大家流传着老板和那个马来西亚籍华人Waitress的风流韵事。马来女人圆圆的鹅蛋脸,皮肤白皙,一头秀发,细长的脖子上是亮闪闪的金项链,虽然有四十多岁的年龄了,但仍见些姿色,可以想象年轻时是比较漂亮的。马来女人在餐馆有十多年了,据说,她来餐馆之前,老板娘是不上班的!老板娘酷爱麻将,天天与她几个台湾来的闺蜜摆方城。马来女人不仅漂亮,而且中英文俱佳,招待客人嘴巴很甜,时而展现娇娇之气,深得老板喜欢,过了不久老板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仅经常为她加工资,而且时不时为她买点首饰之类,两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马来女人集老板万千宠爱于一身, 脾气也与日俱增,对其他人指手画脚,俨然是老板娘!终于,风言风语传到了老板娘的耳朵里,老板娘龙颜大怒,到餐馆指桑骂槐大闹一通。无奈证据不足,最后只得忍痛割爱,放弃了多年打麻将的爱好,亲自到餐馆里督察各项工作开展。严密监视之下,老板只好收敛,再也不敢造次,马来女人从此也低首顺眉,精力集中到工作上了。
那位泰国大厨也有着不平凡的经历!客人不多的时候,他经常津津乐道地对阿哥大谈特谈他当年的英雄事迹。泰国大厨原是泰国一黑帮的小头目,为了争夺地盘与其他黑帮起了争斗,被对手追杀出逃,一路乔装打扮先是逃到缅甸,再到越南,最后偷渡到了美国。这一路危机四伏,血雨腥风,时时有被砍掉脑袋的可能,可谓九死一生!
阿哥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泰国佬,他越发眉飞色舞,更加起劲地描述那无比的凶险和他屡次化险为夷的壮举。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子展示上手臂黝黑的皮肤上纹着的雄鹰!
到美国以后,或许忏悔自己当年的心狠手辣多行不义,或许感叹自己命运多坎坷,亦或许是感恩冥冥之中的保守让他来到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美国,泰国大厨成了笃信耶酥的基督徒。在这餐馆当大厨十多年,这家伙力气大,手脚麻利,头脑灵活,炒得一手好菜;不仅活干得好,而且跟老板学习中文,能流利地用中文交流,虽然只会说不会读和写,但已经很不简单了。老板和老板娘也让他三分。
言谈之间泰国大厨时时流露出老子曾经驰骋黑沙场似张翼德长坂桥喝退曹兵百万的自豪来,全然忘记了圣经里要人谦卑的教导!
餐馆周一到周四晚上比较清闲,顾客不多,老板常常唉声叹气,钱来得少呀。周末比较忙,从周五晚到周日,顾客就比较多,老美一家人或者夫妻两人就过来聚餐,经常要排队。若逢节假日就更忙了。记得圣诞节时,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大家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大家手忙脚乱,有时还是来不及上菜,老板用勺子敲着铁锅狂喊:" I hate Christmas(我讨厌圣诞节)!"。
闲不高兴,忙也不高兴,这家伙真是难伺候啊。 老板不高兴的时候,女生们说话小心翼翼,大气不够喘,唯恐哪儿不当惹他不高兴。
冬去春来,三个月恍然而过,入学的时间到了,是阿哥告别这小小联合国的时候了。阿哥心里有点五味杂陈,短短三个月里,阿哥从洗碗到跑堂再到大厨,体会到了个中的辛苦,也学到了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餐馆黑老大更是一脸的恋恋不舍: "读书干嘛呀,我们一起做事不是挺好吗,多开心啊。"
大哥哎,我是来美国读书的,不是来做大厨的啊。
阿哥与老板夫妇、泰国黑老大、马来西亚等国的女人们、洗碗的菲律宾大叔,以及大陆来的几位Bus-girl,依依惜别!
三个月中餐馆的打工生活便成为阿哥生涯中一道特殊的风景,虽是过眼烟云, 却令人时时怀念,时时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