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09

枪林弹雨中狂奔

记得那几年,我好好的在仁爱里(现同安路)公园小学读书,忽然就被叫去读五年一贯制,然后还没弄清楚课本上的那些玩意儿,我就稀里糊涂毕了业,然后就坐在我家对面的第五中学课堂上,听老师讲那些似懂非懂的课题。眼看数学成绩下滑到留级边沿,终考临近,我在惶恐和绝望中等待。——那年我12岁。

这时,不知外头出了啥事儿,忽然就不用上课了,好像是要革谁的命。我不用考试了,没有留级了,太惊险了,不用丢人现眼了。哈哈!革命就对了,谢谢哦!

我开始确实是想笑的,但后来就很不好笑了。很多同学穿着军装,手臂上套着红袖章,上面写着什么兵,不知为什么,我稀里糊涂也成了什么兵。那天有同学通知说是海口那边有事,让我们这些小屁孩赶去增援,我们戴上红袖章,像疯子一样跑过中山路,爬上那幢大楼的顶层,那里面乱哄哄的很多人,不知在辩论什么,看起来不关我们的事儿,我们看了一会就回家了。

那天,好像是我们五中两派在学校打起来了,我不懂自己属于哪一派,总之,有人通知我们几十个同学手牵手堵住五中的新华路校门,不知道是为了不让人进去,或是不让人出来。就在十几米远的上面,有一些年纪稍大的男人从校外的红楼,爬上我们校内的教学楼楼顶,揭开瓦片往下面的教室砸,里面的同学也在课桌的掩护下还击,校外和校内同时混战,操场有几个熟悉的同学头破血流坐在地上——这座城市的第一场武斗,就爆发在我眼前、我的学校。校园内外全是人,各种物件和物件的碰撞和砸碎。后来不知为啥,我发现自己离开校门口了,变成和邻居们站在马路边上一起看热闹。

两派进入枪炮大战,我两次到郊区找高年级同学玩,他们个个荷枪实弹。第一次是随几辆卡车去,车上的人挤的满满当当,他们去开追悼会。到了乡下,几辆车在公路上追逐,互相超车。后来,耳边响起“砰砰咣咣”巨响,车子撞在了一起,我在车内变成脑袋朝下,我们的车冲进水沟,翻成四脚朝天。我从车棚人堆中爬出来,看见四周躺满着人,到处是呻吟和哀嚎,si者中还有当地路过的农妇。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混着鲜血的脑浆,看见那些断掉的手脚——我没有完蛋,但这恐怖画面,一辈子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附近的农民操着锄头和木棒赶来,公路上闯祸的人群立即作鸟兽散。我一个人徒步走回市区,有个一瘸一拐的中年男人和我走在一起,他是司机。他说事故起因是想躲避公路中间一只鸡,现在他如果不赶紧跑,会被当地人干掉。——那年我14岁。

第二次又去前线玩,看见一位造反派头头,后面跟着一个警卫员,是一个别着短枪的小鬼,年纪和我差不多。又有人阵亡了,一打听,是我熟悉的同学,他不吃猪肉,绰号叫猪肉。他们去攻打市区一座大楼,猪肉跑着跑着中了弹,腿一软就倒了,再也没起来。他就这样草率的离开了世界。

有人叫我们这些小孩赶快回家去,因为又要攻城了。我搭了他们的便车回市区,途经面厂附近,我们几个孩子被抓差,说是帮忙擦炮弹。来到一个小山坡,这里蹲着一门炮,是那种前面有挡板、必须用汽车拖着跑的大门炮。我们坐在大炮旁,用锯片在炮弹上刮,拿布擦干净。那几个大人在讨论怎么打,他们从望远镜观察远方,说是不能打到人,这次要打市区工人文化宫墙脚。过了一会,他们把炮弹塞进炮洞里,只听“轰”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带着一阵呼啸和一阵风,就在我身边我的耳旁。大地晃动几下,我吓了一大跳,屁股从地板上被震上来又坐下去,头壳被震晕了,耳朵被震聋了。似乎听见他们说,打中了文化宫后墙。

我奔跑在回家的路上,战斗已经打响,双方接上火了。我身边只剩一个小伙伴。密集的枪声就像炒豆子噼噼啪啪响,跑到宾馆附近时,枪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耳边,有各种不同的枪响和爆炸声。子弹在我的头上飞来飞去,我听到了“咻咻”的声音,似乎还看见流星一样的光。那位同伴跑丢了,可能是吓昏过去了。街上一个鬼没有,我可能身处双方轻重武器对射的中间地带,我吓的全身发抖,腿都软了。在一块巨石后面躲了一会,想想不对,不知子弹会从哪个方向来,万一枪弹从屁股后面飞来,我不白躲吗,横竖也是si,我一咬牙就爬了起来,没命都要往家跑,si掉算了啦。

跑过同安路,枪声忽然就停了,市区一片祥和。经过文化宫,看见聚集了很多人远远看着,大家议论纷纷,说是不知刚从哪里飞来一颗炮弹,把文化宫大楼的石头墙脚炸了个大洞?

……

 人不是该si的时候si的,而是能si的时候si的。

 在遇见幸运的时候可以狂奔,在生si抉择的时候,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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