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经过绿地,看到路边的石榴树上,已开出多枚鲜红的花朵,娇媚艳红。此季,阳历五月末,石榴花盛开。此季,农历五月和端午节气也正悄然而至。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五色新丝缠角粽”“菖蒲酒美清尊共”。欧阳修在他的《渔家傲》词中,曾如此描绘了此季的自然景色和端午节的氛围。
端午至,情思起。这种情思,油然而生,自然而然。
在我们乡村,过端午节,叫“过端阳”。
小时候的过端阳,是在期盼和享受端阳“美食”的过程中度过的。这些“美食”是糯米粽、煮鸡蛋、米酒糟、油条、一只腊猪蹄、一两斤新鲜猪肉等。
说它们是“美食”,是因为那时,平日里的一日三餐,食物并不丰富。没有亲戚来,猪肉、鸡蛋自然是不会上桌的。在此节气里,祖母和父母总会想些办法,把这些“美食”弄上桌,让一大家人在端阳节的这一天里,享受着这些食物的美味。
提前几天里,祖母会买好糟曲子,自制米酒糟。祖母蒸熟糯米,碾碎糟曲子,均匀地洒在瓷盆里,用面纱布盖好,还用厚面袄将其包裹,以保温,静等发酵。
祖母会计算好发酵时间。按祖母的说法是要放“一对时”。那时候不懂“一对时”是多长时间,因为嘴馋想早尝尝,总是不时地询问祖母,米酒糟是否做好了。祖母总是笑笑,嗔怪我是个小馋猫,说做好了一定舀一勺给我尝。
制作过程虽烦琐,可祖母不厌其烦,总是精心侍弄,中途也不时地查看发酵情况。祖母自制米酒糟一辈子了,经验丰富,自然每次制作都是成功的。
等到时间到,祖母掀开瓷盆那一时刻,厨房里,院子里总是飘荡着米酒糟的清香味。现在想来,那个时刻温馨怡人,那种香甜淳厚醉人。
祖母不仅米酒糟做得好,包的粽子也是清香甜糯,诱人馋涎。
老家是江汉平原,无芦苇叶;智慧的乡亲们,则用竹笋的外衣来代替。这种竹笋的外衣,在乡村里叫“笋瓜叶子”。竹笋初露出,尖头大尾,肥硕粗壮,自然像一个个钻出土的“笋瓜”了。
随着竹笋渐渐长大,它的外衣便一片片脱落开来。乡亲们则将它们拾起,洗净,晾干,收拾好,在端阳之际便拿出来包粽子。
用这种浅褐色的“笋瓜叶子”,包裹的粽米,煮熟后,粽米也散发着竹叶的清香味,咬一口,甜糯绵长,令人回味无穷。若沾上点白糖,更是清甜爽口。
每年端阳的前一天傍晚,我放学归来,总会见祖母正坐在院子里包粽子。一个盆里装着洁白的糯米,一个盆里用水浸着“笋瓜叶子”;桶里则是放着已包好的粽子,已有半桶高了。
祖母麻利地拿起一片粽叶,折叠回旋,成一个小漏斗,抓起一包糯米放入其中,再用手舀一小勺水浇在上面,让米粒沉淀和实在。再将伸展的粽叶折回,挤紧压实,不漏出米粒,包裹成三角形,用早已裁划出的“笋瓜叶子”条条当作包扎的线,一一包扎,一个粽子就包好了。
看到祖母包粽子又好又快,我也跃跃欲试。可我总是包得不严实、扎得不紧密,祖母拿过去又返工。我包一个,不成,祖母拿过去返工;再包一个,又不成,祖母再拿过去返工。
看到我如此笨拙,祖母有些嗔怪:“好了,好了,你不包了。你力气不够,压不紧实,等你长大了,手有力了,就能压紧了。”
虽然祖母“嫌弃”,但我仍喜欢坐在祖母身边,抓起一包糯米,再放入水中;拿起一片粽叶,折叠,不成形再回折。周而复始,赖着不走。
其实,我这不是包粽子,是一种玩耍,自娱自乐,是在享受时光,享受和祖母一起迎端阳的这一时刻。
如今,回忆起这些过端阳的时刻,仍是那么温馨,那么亲切。米酒糟的香甜,白米粽的洁白,这些带着老屋风味的端阳食品,以及祖母张罗端阳食物的场景和忙碌,仍是一脉情思永驻心间。
20多年前的那个端午前夕,祖母驾鹤西去,可祖母准备好的端午粽叶仍静静地躺在院子的台阶前。那一年,当然未吃到祖母制的米酒糟和包的白米粽。
这一幕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随后的端阳节,看到母亲按照祖母的方法制作的米酒糟、包的白米粽,我对祖母的思念便被勾起。
现在,多年不在老屋了,也多年未吃到老屋风味的米酒糟和白米粽了,但到端午节气,对祖母的这种思念便又在心底萌发开来。这已成为一种情思,愈久弥深。
石榴花发,米酒淳甜,玉粽袭香,我思端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