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墙角的锄头还沾着十几年前的泥。那土块捏在手里还带着潮气,锄头刃口的锈迹像长了皱纹,每次用指甲刮过,都能掉下点暗红色的碎屑,闻着有股像浓茶泡久了的味道。我记得小时候跟着爷爷下地,他每锄一下,泥土裂开的缝里都能看见蚯蚓扭来扭去,现在这锄头挂在客厅当装饰,来的客人都拍照发朋友圈,却没人知道泥土里藏着春分播种的日子。
现在小区楼下的电动车总在响。昨天下雨,有辆车陷在水坑里空转,轮胎甩出来的水花溅在墙上,干了以后留下一圈圈印子,像是谁用手指画的圆圈。我突然想起爷爷说的“走路要踩实”,可现在大家都盯着手机导航,连过马路都嫌多走一步。有次看见送外卖的小哥停车,车轮碾过路边的积水,溅起的泥点本来像画儿,可转眼就被后面的车压成了模糊的印子,就像我们现在做什么都急着赶下一个地方。
收拾老屋时翻出爸爸的旧布鞋,鞋底子磨得薄了,补丁摞着补丁。记得他以前下班回家,鞋帮上的泥能刮下来半盆,现在我穿的运动鞋干干净净,走在柏油路上却总觉得脚底下发飘。有次在健身房跑步,盯着跑步机上的数字看,那些跳动的卡路里像撒在地上的芝麻,数着数着就忘了自己到底走了多远。突然明白奶奶说的“心浮脚就轻”——爸爸的布鞋底子虽然薄,却每一步都能踩出泥土的声音,而我的运动鞋里塞满了减震鞋垫,反而听不见大地在说什么。
巷口修鞋的王师傅还在摆摊。他眯着眼给顾客补鞋,锥子穿过皮子的声音“笃笃”响,每扎一根线都要拉得紧紧的。有次我问他现在都穿新鞋了,怎么还有人补,他指着鞋底说:“你看这磨损的地方,就知道这人走路实不实。”现在想想,其实踏实跟走什么路没关系——爷爷在泥地里踩出的脚印,和王师傅补鞋时拉的线,还有我爸布鞋上的补丁,都是同一种东西:心里有分量,脚下就沉得住。哪怕现在走在铺满瓷砖的路上,只要心里不飘,每一步都能踩出泥土味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