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槐堂书话】(2)
文/听槐堂
我喜欢知堂老人的饮茶之道:“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喝茶之后,再继续修各人的胜业,无论为名为利,都无不可,但偶然的片刻优游乃正亦断不可少。”半日清闲可得,十年旧梦也罢,文人相聚,免不了有闲情雅致相伴。细细揣味,青砖黛瓦之内有“听雨”的乐趣;红栏水榭之畔有“知鱼”的缘情;粉墙洞门之伫有“穿月”的感悟。那“瓦屋纸窗之下”呢?倘若寻找知音,我想应该就是知堂老人的“闲适”了。
《喝茶》、《再论吃茶》被收录在《知堂谈吃》里。我读到的这本《知堂谈吃》(2005年2月,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是由钟叔河选编,周作人原著,从前言中可知,早在1990年此书已由商业出版社出版过一次。第2版分为编者前言、集内文、饭后随笔、未刊稿与集外文、诗,“集内文”收入的是周作人自编文集里的文章,“饭后随笔”是作者于1949年至1952年春在上海的《亦报》和《大报》上发表短小文章,“未刊稿与集外文”均写于1956年-1964年间,大多数发表过,“诗”收集有22首,部分作者生前没有结集出版。钟叔河先生说:“喜欢读会写文章的人偶尔谈吃的文章,盖愚意亦只在从匕之间窥见一点前辈文人的风度和气质。”其实,知堂老人并不是一个讲究吃的人,重要是他对生活的那种宁静致远的态度。
知堂老人一向信守孔子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名言,观其文,确实他也做到了行文的平淡和朴实,没有夸张之笔,只有诚实而言。至于周作人的知堂取名,我是从他的《看云集》序中读到的。“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荀子曰,言而当,知也,默而当,亦知也。此言甚妙,以名吾堂。昔杨伯起不受暮夜赠金,有四知之语,后人钦其高节,以为堂名,由来旧矣。吾堂后起,或当作新四知堂耳。虽然,孔荀二君生于周季,不新矣,且知亦不必以四限之,因截取其半,名曰知堂云尔。”短短100多字,似乎谈及了周作人知堂取名的由来,不过周作人对前半部分“默而当,亦知也”这6个字比较重视,以此知堂还算可以,至于后半部分有个典故,说的是《后汉书》里,东汉杨震为东莱太守,因事过昌邑时,县令王密夜晚以十金相送杨震,并说:“暮夜无知者。”而杨震却说:“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因杨震的婉拒重金后人对其敬重,赞美他的人品,常以“四知堂”自居。我同意《苦雨斋主人周作人》(倪墨炎著,2003年8月,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一书作者的观点,周作人把自己“知堂”与“四知堂”扯在一起,遥不可及,实在不可等同而语。
我还在《苦雨斋主人周作人》这本书读到关于京派与海派文人合流拥抱之事。1932年9月,在上海的林语堂主编《论语》,为逃避现实竭力吹捧小品散文,尤其鼓吹“为笑笑而笑笑”的“幽默小品”。而北京周作人的《中国新文学的源流》发表后,一时在读者中产生了巨大影响。周作人高度评价从袁宏道到金圣叹的“独抒性灵”小品散文,此时,正与林语堂的言论一拍即合。就这样,京派文人以周作人为代表,海派文人以林语堂为代表,源源不断地出版了不少晚明小品散文,实在为当时逃避现实的人文思潮。
知堂老人在《故乡的野菜》开篇就说:“我的故乡不止一个,凡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故乡对于我并没有特别的情分。”这样的话语似乎很淡泊,故乡在他的心中并没有固定的位置。我读过他的《水乡怀旧》,开头是这样的:“住在北京很久了,对于北方风土已经习惯,不再怀念南方的故乡了,有时候只是提起来与北京比对,结果却总是相形见绌,没有一点儿夸示的意思。”如果你读过《知堂谈吃》后会知道,他对故乡绍兴有着特别的情分,笔下是那样的眷恋与深情。绍兴的臭豆腐、荠菜、绍兴酒、烤越鸡、烧鹅,鲞冻肉———他于笔尖纸上挥毫泼墨,毫不吝惜。这些对故乡的琐忆都散落在其他的文集中,不过没有集中起来罢了,说明了他追求生活平凡淡定的缘故。
理想生活的中平凡是知堂老人的渴求,反而他的一生经历是那样的不平凡。有人说苦雨斋的主人是街头的叛徒和隐士,我不太赞同这样的观点。他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历史自然会有评说。晚年的周作人对自己的人生也进行了回忆,写成了《知堂回想录》。遗憾的是,当《知堂回想录》在1970年5月出版之时,他已于1967年5月去世,作古3年了,这本书给读者带来了深沉的思考,或许不是知堂老人所期望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