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中的大安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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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安乡是单位的扶贫点。第一次去过大安乡后,心里难以抑制的想写一点文字,因为那苍凉的大山,那曲折的道路,那朴实的农民,总是如影随形地闪在我的眼前,让人有一种无法排遣的倾诉之感。

        去大安乡的前一个晚上,急切地想了解一下大安乡的情况,从网络上搜索,百度告诉我,中国大地上一共有八个大安乡,分布在东南西北的八个省区,其中就有甘肃定西渭源的大安乡。

        我要去的就是渭源县的大安乡,位于黄土高原的大山深处,是甘肃特困农村的一个代表。

        作为一个农家出身的人,我是怀着非常崇敬的心情去的。

        车程大概是近三个小时,从省城出去,一路是高速公路,从闻名全国的“薯都”定西下高速转入省道,一路的省道是高标准的平坦,但弯道越来越多了,山越来越大了,人越来越少了,路上交会的车辆也越来越少了。我怀着好奇,从手机的指南针上查看了一下,有一阵的海拔是2500米左右。一位同事说,东岳泰山的海拔是1500米左右。照此说,我们已经行驶在高于泰山1000米的高处,我没有去过泰山,无法感受这种比较中的险与奇,但眼前的风景告诉我,我们就在一个特别的高处,因为路在山顶之上,匆匆地望下去,山是唯一的风景,两侧的沟壑绵延到深处,依稀能看到一些微小的村庄。

        城市与农村,这时候是明显的两个景象了。

        从山顶省道的一个地方,车猛地拐入了山下,七曲八折地向下驶去。不太远的车程,到了一个人比较多的地方,那应该是半山的平台地的位置,各种买卖的摊位占了一定的路幅,摊主叫卖着,路人涌动着,既有着一般城镇的繁荣,也能看到山中集市的朴素。

        就在集市中间的一个道路口,我们拐入了一处院落,有平房,有两层楼房,有三层楼房,也有布局正中的四层楼房。下了车,单位驻村的同志说,这就是大安乡政府。

        我对刚刚经过的集市非常感兴趣,问起具体的情况,他们说这就是大安乡的中心,横着一条街,纵着一条街,每逢农历三、六、九日的时间,就是赶集日,人比较多,街面上的流动摊点都摆出来,红红火火,今天就是一个赶集日。但平常的时间,是没有这种景象的,基本是固定的店面在经营,买卖也是有限的。

        以前读到和听到过赶集的概念,今天算是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赶集。这里面包含着市场经济的道理,在每一个人口稍微集中的地方,都需要这样的市场,但因为人口稀少,每天都有这样一个市场就不“经济”了,而传统留下来的隔三天赶一次集,卖之有人,买之有人,则是一种比较经济的选择了。这跟大城市周边的农村形成了一种区别。对自己来说,这真是长了一个很大的见识。

        我们在临街的一家小面馆吃了一碗羊肉面片,然后就驱车进村入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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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之大,自己的眼睛告诉我了,越走越是两眼漫无边际的山,成为可看的唯一风景;还有车行的距离告诉我了,曲曲折折延伸到远方,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这就是大安乡一家一户生活的地方,远离了城市,也远离了那隔三天赶一次集的乡政府所在地。

        我们几个人走访了两个村的十多家农户,一个是潘家湾村,一个是张家川村。

        从一个村到一个社和一家农户,都有比较远的距离,但一路几乎都是水泥铺过的路面,虽然比较窄,但平坦干净,成为撑起整个大山的经络。

        在这经络之中,一个姓王的社长给我们带路。王社长五十出头的年龄,个头约有一米六几,面部黝黑黝黑中透着红亮,宽宽的额头着上刻着几道清晰的皱纹,一双深邃而机敏的眼睛,下巴上长着粗茬的胡子,上身穿了一件蓝灰色的旧夹克,下身是蓝色的旧裤子,手里提着一个装有建档立卡户资料的简易文件袋。

        这种长相和装束,基本代表了大山深处男人的标准形象。

        但是,王社长很精神,跟我们热情地打过招呼,就一路跑着碎步带我们走村串户,从他的口中,我们了解了许多当地的情况。

        我问起他们社长的待遇,他说国家给他们社长的工资这几年不断提标,现在每年是五千多元,真是很不错了,既然拿上这笔钱,就要为乡亲们好好地跑腿,上传下达的,心里很知足了。

        问起农村的生产情况,他略带苦涩地对我们说,这里最要命的是缺水,多少年来都是十年九旱、靠天吃饭,村民们地里种的大都是洋芋、蚕豆、玉米这些传统农作物,也有一些红芪、黄芪之类的经济作物,最盼的老天斧给面子下点雨,如果雨水多些,收成就好些,雨水少了,指望就不大了,再遇上纯粹的干旱年份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可能连籽种也收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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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路边的地里,我弯下腰看到地膜覆着的沟形地块上,长出了依稀可见的蚕豆苗,在黄土地里挣扎着拔土而出,嫩绿嫩绿的,泛着一丝光亮。王社长说,现在盼的就是下雨,苗才能长大了。

        放眼望去,在黄土地的大背景中,最缺的就是绿色了,零星能看到几颗杏树和桃树,开着红色的花,给人非常暖心的感觉。

        在走访和寒喧中,王社长一再告诉我们,现在国家对农民的政策好,享受低保的家庭,如果没有孩子上学之类的硬花费,日子都能过得去;看病不用愁了,拿医保在村里、乡里和县里的医院看病,费用基本上国家全报销了,自己不用掏多少,让大家心里很踏实。

        还有,对建档立卡户来说,有劳动能力的,国家给每户8000元价值的一头牛或十只羊,通过繁殖生仔来获得收入;没有劳动能力的,采用光伏扶贫的政策,每户每年可以分得2000元。这种产业扶贫的特殊政策,让他们觉得很有奔头。

        王社长比较健谈,一路不知疲倦,大概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有一阵手机铃声响了,是两岁多的孙子叫他吃午饭,他一边用温情的话哄着孩子,一边说忙完入户的事就回来了。

        这时候走进一户人家,一种很特别的情景把我吸引住了,低矮暗黑的屋子里,大大小小的奖状贴满了半个墙面,红黄相间的纸上,都是毛笔书写的字,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说,这都是三个孙子上学得来的,大孙子去年考上了大学,二孙子、三孙子现在上高中,都在县城的一中,儿子出外打工去了,儿媳妇在县城租了房子,专门操心娃娃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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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去的几家人,也大都是这种情况。

        我跟王社长交流这个事,他说这是一个普遍现象,虽然日子过得很艰难,但家家都重视上学,一心要让娃娃考上大学,走出大山。在他们这个小社,基本上每年都有七八个孩子考上大学。

        我心中寻思,依这样的生活状况,上学是真不容易的,这里面蕴含着一种“穷则思变”的效应。

        当我问走访的人家,现在家里最大的困难是什么的时候,他们说就是孩子上学了,初中、高中要花费不少,上了大学更要花费不少,但哪怕再难再痛,又都集中了全家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巴望着让孩子考个学。在有些家里,我还看到他们桌上的玻璃板下,压着孩子的大学入学通知书复印件。

        我心里激起一个感慨,在路上给王社长说,许多农民家里最大的困难是孩子上学,最大的希望也是孩子上学,这有没有道理。他听了后非常认同,说就是呀,孩子考学走出去,家里就有下一步的希望了,家家也是这样相互影响,村里走出了不少的大学生,上完学了,情况就好转了。

        王社长说,孩子们上学的花费,一个是国家政策的支持,从初高中的学费、伙食费补助到大学的助学贷款,都减轻了一些农民家里的负担;一个就是那黄土地里的洋芋、蚕豆等作物,一粒粒、一斤斤积攒的结果。

        我猛地想起鲁迅先生说过的话,人性是什么,一是生存,二是温饱,三是发展。那么,对这些大山深处的农民来说,让孩子上学就是一种发展的希望,他们哪怕自己多么艰辛劳苦,也拼尽全力让孩子能够走出大山,以后过上一个好日子,用他们的话说,这叫人生的“出息”。

        每家每户的情况各不一样,给我留下不同的印象和记忆,但有一个共同点刻在了我的心里,牵动着我的心绪,这就是,在那大山深处,贫困和希望相互交织着、叠加着、反应着,让人们像山地里的蚕豆苗和那依稀可见的杏树、桃树一样,在空旷中书写着一种真实、朴素、无言的传奇。

        从大安乡返回的时候,天气突变,沙尘大起,我们从乡村公路到省道再到高速公路,又离大山越来越远,离城市越来越近,最后融入喧闹的楼群之中。但那大山的轮廓,山边的村落,村民的面庞,尤其是那农家墙上的奖状,一直在脑子里浮现着,久久难以抹去。

        我愿把这种记忆深深地烙下来,成为心中永远的一个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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