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在他十二岁的那年,就把自己最得意的武功全数都教给他了,虽然他还不是体会的很深刻,但每日师父他老人家都会千叮咛万嘱咐的叮嘱他要好好练功。即便每次都累到虚脱,依然只能得到师父那严厉的责骂声。
有一天他发现一个平常待他不错的师姐几乎每天都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于是很善意问出了什么事,那师姐说她从小许配的那户人家的男子,在押镖的山路上,被山贼劫道打死了,年纪轻轻就守了望门寡。那一年的他,还不知道啥叫望门寡,不过他心里能感受到,这位师姐的闷闷不乐的原因肯定不是对那个男子有啥不舍与悲伤,更多的是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前景充满了不甘与担忧。
师父说:“以后路还长着呢,江湖儿女不要扭扭捏捏,告诉我在哪里遇到的山贼。”
那一日师父出去了小一个月,他突然觉得每天没人叮嘱自己练功练到欲仙欲死是一件多么喜悦的事情。
小一个月的时间似乎转眼就过去了,师父回来的时候,满身是血,好在都不是他的,把门里的师兄弟们可吓得不轻,尤其是看到他右手拧着一个满是污血的包裹,据说是山贼首领的头颅。那一天,那位之前闷闷不乐的师姐,脸上开始有了笑容,不过不是因为师父一个人剿灭了那一片的山贼,而是师父特意回来的时候去了她家,把师姐的婚约作废了,从此再也不用守那个劳什子望门寡。男方家刚开始还不同意,当看到满身是血,又得知师父一个人就替他家儿子报了仇,才应承了下来。后来这位师姐嫁给了她老家一个大户人家,生了好几个孩子,一身功夫后来也没什么用了,不过小日子过的应该很美满吧。
自那以后师父对他更加严苛了,每日练功的份量额外加了最少三成,他敏锐的感受到,自从剿灭了那伙山贼后,师父感觉比以前老了,经常能听到他在他最喜欢的那把太师椅上传来咳嗽的声音,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
很多人都说江湖险恶,这点在他十六岁之前都是不曾领会到的,唯一一次看到人血那次,就是师父帮那位师姐剿灭山贼回来的时候。可这一切看似温和的江湖在十六岁的那一天就改变了。
一天晚上,他在熟睡的时候,听到了屋顶上有人,而且还不是一个人,能这么快做出反应,要归功他师父这么多年对他的严苛教导,即便在平常没事的时候,一个练武的人始终保持无时无刻的警惕。当他破窗而出跃上屋顶的时候,才发现除了师父和大师兄外,他是第三个到的自己人。屋顶上还有另外七个人,都是蒙面的黑衣人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这头的,非奸即盗。
那一夜,来的七个黑衣人死了四个,有三个都是师父用剑留下的,但也跑走了三个,而我们这边后来加入进来的师兄弟中死了一个,他的三师兄。记得打扫战场的时候,无声的悲哀充斥着整个师门,师父那一夜后,愈发的显得苍老,尤其是看到黑衣人怀中的饰品标记后更是如此。对于他第一次看到死了这么多人,其中还有一个平时特别忠厚对他极好的三师兄。
三师兄,长了一张很长的马脸,还有一些麻子,不太好看。比他整整大了有十几岁,和他一样是个孤儿,平常待他宛如自己的亲哥哥一般,经常能给他偷偷塞点好吃的,让正在长身体的他比同龄的师兄弟都要高出不少。三师兄是师父很早很早以前行走江湖时候收留下来的,别人家行走江湖都是快意恩仇,只有他的师父,经常是添人进口给自己山门带累赘。师门里一多半的师兄弟姐妹都是他在外看着可怜收留下来的,大都是家里遇到大的变故成为了孤儿,有因为在江湖,有因为在朝堂,复杂的很,大家相互之间一般也不提这些不开心的往事和经历,只有师父他老人心里都知道。记得三师兄烹饪手艺是最好的,不管是本地的杭帮菜还是稍远一点的淮扬菜,每次都能让师兄弟赞不绝口,连师父他老人家不怎么贪恋这口舌之欲的人都说:”老三,你可以出师门开个酒楼,生意肯定,往后的日子也肯定好的很!“
三师兄每次都是憨憨一笑”开啥酒楼,就在山上陪着师父,挺好!“那一张人畜无害的笑容,一想到此,他内心就酸的很,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不争气的眼眶却老这么红润着。那一天,师父安排人将黑衣人草草找块地掩埋了。师父说,不管是什么人,总要入土为安的。而三师兄的尸首和他最下功夫的那杆长枪,在众人装裹后,抬到后山好好掩埋了,记得那一天师姐师妹们的哭声响彻山谷,如那幽怨的招魂曲一般。师兄弟们也不争气的抽泣着,师父没在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导,老人家的那双苍老的手,久久没有离开三师兄的墓碑上。
墓碑上刻着:爱徒陆大挺,生于咸平三年卒于咸平三十五年九月十三,享年三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