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地铁11号的某个地铁口,我总会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
他右手搂着一根长长的草木棒子,上面插着颜色好看的糖葫芦。筋脉突兀的左手拿着一份报纸,眯睁着眼睛阅读。许是夜幕慢慢降临,眼睛愈发看不清,他将左手的报纸往怀里摞了摞,换了个姿势。
骑在电动车上的揽客人热情招呼着每一个从地铁口出来的客人,卖花的老妇竭力嗓门吆喝着。小小的地铁口相当热闹。
老人没有大声吆喝,没有堆在脸上的笑容,只是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报纸上的内容。
地铁口往往是风口处,特别是最近的上海,阴雨绵绵,像个病怏怏的人儿。老人站在地铁口,用很有历史的厚重外套紧紧地裹着自己,但是依然阻挡不了地铁口灌进的风。偶然走过的路人走到摊前,询问着价钱,他便把报纸折成四角,放进口袋,招呼着生意。路人走后,便把口袋中的报纸摊开,旁若无人的继续刚才的动作。
老人的表情大多是严肃的,偶尔也会不经意的笑了笑。可能是报纸上的什么内容取悦了他,他如此被动容。
我喜欢观察这位老人。许是他,感动了和我一样在陌生城市努力生活的我。
2
我想起我很久以前看过的文章。
那是在内乱外困、动荡不安的年代,处在水深火热的老百姓们多是惶惶不安。
贫困的山村里有个瘸子,小时候死了爹妈,吃着百家饭拉扯长大。天生的身体缺陷,使他不能和村里的壮丁一样,各种重活手到擒来,而他只能靠着帮办着杂活为生。村里人大都看不起那个走路歪歪斜斜的瘸子,一把年纪也没有女人愿意嫁他。
瘸子的生活除了干干杂活之外唯一的爱好便是听戏。村里总会来一些不入流的戏班子了,找个空地,随意搭个戏台,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上台嗓子一开,便是一出好戏。
嬉笑的台下观众中你总会看见瘸子的身影,他一瘸一拐的,手里拿着自家板凳,放在台下自顾自的坐着,看着表演手里打着节拍,嘴里时不时哼出小调,乐在其中。
村子里有些个人,带着嘲弄的语气,让他攒点钱娶个媳妇实在,少弄点这文化人的德行。他一笑而过点了点头,依然我行我素。
瘸子临死之前,将一辈子的积蓄捐给了村里人。在下葬那天,村里人请了个大戏班子,让一生困苦的瘸子可以风风光光的走。
我喜欢这个故事。取悦自己从来和生活的困苦无关。
3
他们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他没怎么上过学,大字不识得几个。那是一个物质匮乏,生活困苦的年代,他上了几天学就回家当了放牛娃,担负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在他乏善可陈的童年乃至青年,他的生活的轴心基本上被种地插秧,照顾弟妹,放牛养羊杂碎琐事的生活填满。
父亲不怎么识字,却格外爱练字。
他的写字台上放着一本台历,翻开看来,都是父亲一笔一画的字体。它可能是从鸡汤书抄来的一句人生感悟,也可能是日历另一页的冷笑话。如果你仔细看,还会发现一两个错别字,尝尝惹得我嗤笑。
母亲总是揶揄父亲喜欢装成文化人,父亲每次听后总是笑着不说话,依然自娱自乐。
这几年,父亲很是爱看电影。经常在出差回来或者下班后一个人买张电影票看完一场电影。看电影的大多是小年轻儿,50多岁的他穿着工作服坐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每每看完以后总是长途电话给我,和我兴奋得分享电影情节然后各种好片推荐。
在我们那个村,男人的职业大多是农民和木匠。每天的生活目标大都就是围绕着怎么赚钱养活一家。父亲也是个劳累命,每天早出晚归,衣服上永远是散不掉的刺鼻的油漆味。在他们中间,大多人早已经被被繁杂的生活压的喘不过气来,磨掉了对生活激情,像父亲这种写写小字看看电影的人确是少数。
4
生活从来就不是公平的。在你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地方,有那些默默承受着苦难的人们。他们如同《活着》中的福根,忍受着生命赋予的责任,忍受现实给予的苦难和平庸。
“为了活着的本身活着”。所幸的是,他们部分人学会片刻逃离生活节奏的按部就班,学习着在单调的时光中取悦自己。他们无所谓抱怨着生活,无所谓与命运抗争,有的只是那些随时随地插入的小确幸。
人啊,我们人啊,怎样在漫长的岁月中活得不会麻木和无聊?活得没有什么戾气常抱感恩之情?
我想我的父亲,瘸子,卖糖葫芦的老人已经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