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人生路漫漫”,不难理解,人生路很漫长!年近三十,却还参悟不透,以为人生真是漫漫长路,许多事情都可以慢慢来!然而“绝知此事要躬行”,任何自己独特的体会都需要亲自实践。
老家把大伯父叫“大大”,大大患胃癌已经好几年了,前些年发现病情时,家人们慌作一团,去了兰州最好的医院做了手术,胃被割了大半,化疗更不用说,可是就是这样,大大对吃的还是很渴望,所以在医生的建议下,牛肉汤、羊肉汤也满足了那仅剩的胃的胃口,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但没想到一切来的那么快!
再次切胃,痛煞人心!这一次的住院来势汹汹,大大脸色苍白,身体孱弱,医生的建议是全切,这就意味着大大的胃没有了,可是家里人却谁也不敢告诉他,更不忍心告诉他。这下子饭量大减,一个人若不能汲取营养,身体素质可想而知。切胃之后也是可想而知,三天一诊所,五天一医院,药物治疗没断过。
就是这样的日子,也再也没有了。2018年12月1日我和婆婆,老公回老家双墩去看大大,前几天家里人就把大大从县上接回了家里,据家里人说,大大在我们去的前两天精神出奇的好,和大家能聊一下午。我们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一下车直奔大大家,放下行李进入西阁,泪眼婆娑望见另一个泪眼婆娑的人,大哥拉着大大的手,大大已经毫无反应,我在旁边安静的坐下,轻轻唤一声:大大。也毫无反应,大大的脸上骨瘦如柴,两颊深陷,眼睛突出,我已不忍心去看,出去坐了会儿,突然听到大家急促地关门声,妈对我说:他们是去给大大穿老衣。老衣是儿女们为即将离世的父母做的新衣,那时我还不知道老衣是什么样子,那是用蓝色绸子做的衣服,裤子和衣服都要略微长一些,鞋尖是三角形的,帽子角也是尖的。
人在去世之前心里在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说话,连做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折腾了一下午,大家为大大穿好了老衣,可他内里烧(老家话),硬是自己把衣服裤子褪了去。这下好了,原本守着陪他的人都有些放心,一下子呼啦啦出去了,我们都以为,今夜应该无事!我和妈在一张极窄的床上睡了下来,互相拥抱着,温暖彼此,黑夜里,妈说:“人真是可怜,大家都守着,等着他咽最后一口气”,我终是无话,睡下了。凌晨五点,妈叫醒了我,让我快点起来,外面好像有了动静,我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爬起身来,穿好衣服时已经听他们说,大大驾鹤西去了!痛!
农村人是比较重视迷信的,老人归西时亲人们都不能哭泣,以怕过世的人由于亲人羁绊,不想离开。大家小声的商量起了事宜?先把灵堂迅速布置起来,用白布遮住所有镜子和反光的事物,灵堂中间支好一架床,铺上褥子,放好枕头,轻轻地把大大抬过来,放在床上,他安安静静地,和睡着了一样,只是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布置停当,这时亲人们跪拜,放声哭泣,不再掩饰,嫂子大声哭着,嘴里念叨:“爹呀,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我的亲人啊,谁又何尝舍得,这一辈子阴阳相隔,多少贴心的话还没有和你说,多少开心烦恼的事再无人与说,这一辈子,就此别过,怎能不悲,痛啊,我的大大,痛啊,我的亲人!
一切该准备的都在有条不紊进行,而我必须先要回家去,当地有习俗,出嫁了的姑娘,必须蒸好可以供奉的盘(其实就是花馍馍),再准备好花圈,等阴阳先生接时才可以进去。漫漫路,只有我一人,坐在车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我是一个特别特别恋旧的人,旧的事,旧的人,想起小时候去大大家拜年,他总是把压岁钱硬塞进我的衣兜里,就这样默默关心我们直到大学上完。还记得那是上高三补习班,那是一段艰难的日子,对于我的家来说,考不上大学意味着没有工作,没有工作意味着没有未来,妈不顾一切阻拦,陪我去景泰县读书,可是我们一走,家里就荒芜了,想想家里野草遍地的情形,我亦不忍心,可是我最亲爱的大大,用他慈父样的手为我挡去了忧愁,那一年大大还要照顾自己的家里,隔三差五还要来我们家看看有没有小偷来过,甚至大冷的天睡在家里,温暖人气。今年听说哥要在兰州买房,大大二话不说,人力物力都支持,这样温暖的人世间有几个?可亲可敬的事再也说不完,眼泪流着,心里痛着!
12月3号我和老公准备好一切需要的出发了,今天在我们老家话叫来是乱日子,就是为第二天的正日子做准备。一下车,爸妈来接,妈给我一套孝衫,一个白头巾,老家习俗:女儿一定要哭着进灵堂,哦,亲爱的大大,叫女儿怎能不哭,叫女儿怎能不痛,点一张纸,烧一炷香。。。。。。当天下午在灵堂里烧纸不断,妈说我们该回去了,因为明天才是最重要的。
夜深了,人倦了,待明日吧!12月4日是正日子,这一天忙忙碌碌,经历很多事情,容我慢慢回忆:一大早去先吃了点,喝一碗头幺,舒服了。接着就是各种接人,接谁呢?从远方来的大大的弟弟妹妹,女儿女婿,阴阳先生先出动,待来的人准备好后,我们跪于道路一旁,回去时,仍旧是阴阳在前,我们女儿女婿跟在后面掩面哭泣而进,有时候甚至刚进院子,又要出去接人,当然我和老公也要被接,这意味着姑娘来了,女儿来看大大了。这一番过后,“传碗”最特别,孝子贤孙从厨房门口一直跪到灵堂门口,开始传碗,碗里面有红绳,有大大用过的帽子,有水果,有点心,大多是吃的,拿到碗之后轻轻举过头顶,传给下一个人,从厨房传到灵堂时,碗不能动,从灵堂往厨房回传时我们可以拿碗里的任何吃的,到轮到我嫩时,碗里往往没有任何东西!接下来的一项叫“娘家人说话”,发言的是大大的舅舅,本意是要让“娘家人”说说儿子女婿们是如何不孝顺才让老人驾鹤西去的,可是,谁又忍心说出不孝,大哥嫂子已经进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过三桥也是迷信,过金桥,新桥,天桥,阴阳吹吹打打做法,亲人们烧纸撒累,纸要尽快烧,因为有说法是,烧的越快,亲人在桥上走的越顺利。到此,祭奠活动就要结束,却又要上演另一处“演艺公司表演”,这些演员各显其能,又唱又跳,都是一个目的:送大大一程,送亲人一程。等到表演结束了,就剩下最后一件事:送亡,当然要先接亡。什么是接亡,据老人们说,接亡就是前一天晚上把周围的神灵亡灵接进灵堂,在这里好吃好喝一天,期望这些已故亡灵能多照顾大大,在正日子晚上就把亡灵送回去,以后也不能再来了,送完后不能有哭声和其他声音,怕亡灵牵挂,跟回来。回来我们这些小辈就可以回家了,而父辈们就要掩棺,将大大放入棺材!
12月5日早上,五点半起床,今天是最后一天,九点半下葬,我们早早地去了下葬地,等待着良辰吉时。这个地方叫虎子沟,以前大大就说这块地方好,他果然给自己选了这块地方。九点半吉时一到,棺木打开,匠人们把大大的身体摆了又摆,保证不能有一丝一毫偏差,一声炮响,棺木被合上了,这一别,永不相见!这一别,阴阳相隔。
总说人生漫漫,可是当死亡来临时,生命是那样短促,而我们却对命运毫无抵抗能力,任由他发展,不管逝去的人怎样,活着的人应该更加珍惜彼此,关心爱着的人,不等到那一天真正来临时,哭天抢地。生活,生命,这短短的几十年,时光再长一些,日子更久一些,让我,让每个人都能好好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