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会想,乡下生活吸引我的是什么?作为一枚馋嘴儿,某一天我在菜场找到了支点,或许可以以此一点点撬开乡下的魅力。
乡下人并没有城里商人的体贴精明,生意做得粗声粗气,服务不周,真正得靠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单说这海鲜市,都是当天上岸当天上摊,捞到什么卖什么,粗粗地按个头和样子分成一堆一堆。也有潮水不合适的时候,海鲜摊头只有一些懒洋洋的鱼虾干在睡觉。所以去这乡下鱼市除了开放的心态和钱,心里可不能带着期待和菜谱,不然一看空捞捞的鱼市心里还不得多多少少有些懊恼啊!
有旱必有涝,选择多得可以吃全鱼宴的日子也常有,单说今天吧,第一个摊头就有马鲛、梅子鱼、辫子鱼、花斑爪、安康鱼、以及各种不认识的长长扁扁。这时候就必须凭直觉快速做选择,因为乡下人都知道潮水和鱼上摊的时间差,都是踩着钟点来的,鱼多的时候人也多,你要买他也要买,很可能在犹豫之间你看上的那条鱼就是别人家的下饭菜了。
几秒之间我就心定了唯一的一条鲅鱼,两斤半,什么概念?是中年妇女我从腋窝到手腕这差不多长度和粗度吧,当然不要计入我的天然蝴蝶袖。乡下鱼老板都急着收市回去搓麻,只负责装袋、过称、收钱,杀鱼那是不伺候的,看上了就是整鱼一条您拿走。
他过秤的时候我也别闲着,盘算着怎么吃啊,两斤半一顿是吃不完的,不如一半做孩儿他爸最喜欢的红烧鱼段,一半去骨取肉留着做鲅鱼茼蒿饺子。接过鱼就别盘算了,乡下买卖鱼全靠速度,没有冰,得和温度赛跑,买好了别闲逛,配好菜速速回家,别拖过了鲜鱼的最佳赏味期。
不处理食材的吃货都是嘴上功夫,我不一样啊!回家就开工,一把厨师刀在手,开膛去腮去肚腩,肉最丰厚的中段取下两大片无骨肉,剩下的鱼头一开二,去肉鱼骨和剩下的尾段切窄段,葱花姜片花椒粒老抽加盐一点糖码上味,静等下锅。这个过程像我这种年龄的女人应该恐怕没有几个人操作过,吧?!
那两片无骨肉呢?冷冻,等要吃了加水斩成鱼蓉,花椒姜末泡的水和一些海盐,杆子茼蒿末得碎碎的加入,猪白油和芥花油各半,打成鱼胶,做成鲅鱼饺子,就是胶东第一味。
这就是乡下生活的一个片段。回城时在麦德龙我曾被推销过他们的真空鲅鱼段,售货员很是骄傲地说鱼已经切段腌制好了,回家只需要下油锅加水烧熟就可以了。这样一段段的肉完全没有办法打动我,在我眼里它就不是鱼。吃这种鱼我会觉得自己像是公园里被投喂的猴子。
对我,乡下的好在哪里?这个选、买、做、吃的一步步,我的眼,我的鼻,我的手,我的脑都在场,这样的人鱼交互带来的体验和经验是鲜活的,用文绉绉的话说就是,但就吃鱼这件事,乡下的方式里充满了自主感、胜任感和归属感,这可是人生幸福的三大支柱啊!
当然这样的操作过程是需要付出许多时间的,在城里这些时间可以换来金钱,而金钱又可以继续换来各种便利和享受,所以城里与乡下总是各有各样的。如果能,能出海去钓钓鱼那就更体验丰满了,但渔民们会说这样的生活是很苦的,还是城里人风不吹日不晒好啊!
粗糙和精致之间跨过的是体验,我们把体验拱手让人,还要支付服务费,到头来再因为体验缺失而焦虑。可是让我做个渔老板我也是不愿意的,鱼老板搓搓麻不突然,要是鱼老板手边摊本《具身认知》那恐怕就成新鲜事了,更恐怕不再能安心做个鱼老板了。所以说,我需要恰当的矫情,要粗糙,也要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