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吃吃喝喝,拉拉扯扯,有人在背后说我不合群。不喜欢吃喝不是天生的,“食色性也”,谁不喜欢吃香的喝辣的?谁不知道好东西好吃?“不喜欢”的前身是没条件……
条件好了,逢年过节,新朋老友又吃又喝不醉不散。人际交往中,吃喝是永远的主题。只要是饭局, 无酒不成席。而且还要“感情深,一口闷”……特别是逢年过节,更是你来我往,“你方唱罢我登场 ”……
酒这个东西,喝多了是灌肠的毒药,少来点儿又是人际交往的需要。你喝了别人的酒,你就是欠了别人的情。有而无往非礼也。每年春节,之所以从初一喝到十五,并非真的馋酒。欠下的人情和酒债,此时不还,更待何时?
前几天,我精心设计,提前约人,想新账老账一起算。可你来我往,谁能算得清……所以从初一到十五,你来我往酒场不断,喝了一场又一场,想不醉都难……
但是,俗话说得好,醉人不醉心,虽然脚底下步履不稳,但心里明白时决不会认错人。那一天在张院长家里喝的有点多,可一见到陈根荣,我头脑立马清醒起来,这不是做梦吧?如果不是做梦,那一定是冤家路窄啊……
我与老陈是工友,他比我大两岁。在李庄子发电房时,我们俩上一个班。他是上海人,喜欢画画。只要有笔有纸,他就低头作画。没有纸的时候,他就把香烟盒翻过来画。烟盒画完了,他又在裤腿的补丁上画国旗……
就这样,他画着画着,就把自己画成了“现行反革命”。因为裤腿上的补丁太大,就画一面国旗,显得有点冷清,不知为什么,他老兄突然想到了毛驴儿。 于是这一幅画,就成了他的罪证。国旗是国家的象征,国旗下面的毛驴代表啥?老陈说,我也不知道代表啥,反正我就是想到什么画什么……
那个年代,不管大事小情,都要上纲上线,都要内查外调,不搞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说来也巧,老陈出事的时候,他的父亲还在上海提篮桥监狱服刑……就这样,老陈被造反派从发电房带走。后来就大会批,小会斗,听说还抓进监狱判刑……
我与老陈上一个班,老陈被抓后,我也做了检讨。说自己警惕性不高,让阶级的人钻了空子,没有识破老陈的反革命面目。在批判老陈时,我写了5000多字的批判稿,在大会上发言。我义愤填膺,慷慨陈词,在批判大会上对着麦克风说了40多分钟……大会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老陈。
后来听人说,四人帮粉碎以后他被释放,但是没有回到原单位。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那天在酒场狭路相逢,尴尬之余,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场。还是老陈聪明,他主动与我握手。还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太大变化……”我也顺着他的话说,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就是变老了……
他笑着说,那很正常,大家都在变。时代也在变,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过去的事,老陈似乎已经淡忘,他与我相互敬酒,压根儿没提我对他的批判。我也没问他现在过得如何。这就叫“劫波渡尽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