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诗词,一段故事
如果天上有仙,那么落到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一定要形容,一定不是倾国倾城,闭月羞花。
在我的心里,梅妃江采萍就是那醉卧蟠桃园,误落凡世间的仙子。
她有才,十四岁便饱读诗书,能诗会赋。只是性格孤高清冷,如那一树的寒梅。
她爱梅如痴,偏爱她的父亲为了迎合女儿的喜好,四处寻梅,在家中屋后种满梅树,每当梅花绽放的季节,江采萍便会在树下弹琴,作赋,翩翩起舞。
不知倾倒了多少英雄豪杰,为她驻足,如痴如醉。
可是,如此女子,岂是那些凡夫俗子所能匹配的?
一次,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路过此地,偶然听说本地医馆家有一位貌如天仙,才华横溢的女子。
媒婆跑来说道,公子样貌出众,才高八斗贵不可言。
父亲听说,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那是个初春,天清气爽,暖阳和煦。一朵朵寒梅正在枝头悄然无声的绽放。
她站在一株梅花下,对着远处的公子嫣然一笑。
这一笑,何其倾城,瞬间解封了沉睡在寒冬里的整个时光。
父亲惊呆了,天生冷傲如冰的女儿,天生不爱笑,上一次的笑容,他都快忘记在哪一日了,看来,梦里寻他千百度,只有这位公子,才真的入了她的眼。
可是,父亲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所谓公子,所谓才高八斗泼天富贵的公子,竟是当今的圣上,唐玄宗李隆基。
他来民间,不为别的,只是气郁心结,因为他心爱的女人刚刚过世,也许,大好河山天地灵气方能解开他心里的沉闷。
但是,不知道为何,在看到她的那一笑间,他才明白,原来天地灵气,皆凝于此。
她入了宫,成为了他的梅妃,因她爱梅如痴,他为了她专门设置了一处别苑遍植梅树。闲暇之时,他便于她在梅林喝茶,下棋,弹琴,吟诗,宛如人间眷侣。
她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天荒地老的过下去,他做他的人间帝王,她做他后宫的一株梅花。
可是,她从没想过,人间自有它的一套游戏规则,情再浓,抵不过喜新厌旧,意太切,终不过镜花水月。
她出现了,她如一朵盛放到极致的牡丹花,开在大唐的盛世之下,与她不同,她的美是热烈而奔放的,所到之处总有一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魅力。
当杨玉环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之上,皇上的视线里就再也看不见别人的存在了。
从此,梅园就像一个冷宫。
果然,她的三郎不再来了。他不顾人伦的把杨玉环纳入后宫,与她整日莺莺燕燕,歌舞着盛世太平。
她所担忧的,不单是妒,还有,这个女人,总是给人一种红颜祸水的错觉。当宫人双手捧来累死了好几匹良驹才换回来的荔枝对她说:"娘娘,皇上特意让奴才送来,请您尝尝鲜。"
她只是冷眼瞧了几下,终是忍不住讥讽:"本宫不吃有血腥味的东西。况且……"况且这是他给别人的东西,她不稀罕。
当她江采萍是什么人了?所有的委屈、愤懑终于爆发,她叫住了宫人,转身坐回书案上,提笔给他写了一首诗。
撇却巫山下楚云,南宫一夜玉楼春。
冰肌月貌谁能似,锦绣江天半为君。
是的,她就是要讽刺,讽刺他们不顾纲常伦理,皇帝不像皇帝,妃子不像妃子,不三不四,不伦不类。
不久,她就听说,他们在宫里大吵了一架,杨贵妃在看到她的诗以后大发雷霆,要求皇上立刻下旨废了她。
他可能没有同意,于是贵妃生气,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是夜,奴才传旨,让她到陛下的大明宫一聚。她无忧亦无喜,只是草草打扮了一番,红衣红裙,黑发披肩,只在发髻间插一朵梅花钗。
见他宿醉不醒,眉心愁云不展,她只是伸出手,想抚平他所有的忧伤,他亦伸出手来,紧紧抓住,放在胸前,他说:"采萍,朕让你受委屈了。你不要怪朕。"两人默默相对。终是情谊相融。忽然宫门被贸然推开,一个小太监几乎是滚爬着冲进来慌道:"皇……皇上,贵妃……贵妃回宫了……"
几乎是同时,他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放开了拉她的手,整衣下榻,对她说:"梅妃,你……你暂时先回避一下……来……来不及了……你躲,躲到我书房暗阁里吧!"
她的心,忽然就坠入了冰窟,为何要躲?她做了什么?她也是他的女人,为何如此厚此薄彼。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淡淡一笑:"陛下不用担心,臣妾自从后门离去即可!"
他们果然又和好了,如胶似漆。
她在梅园,渐渐如一株枯萎的花,日渐憔悴。
出于愧疚,他命人送来了外国使臣进贡的一斛珍珠给她。
他对她的愧终是多于爱的。
她于病中,题诗一首,权当是为这份感情,划上一个沉重的句号吧。
桂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
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何必珍珠慰寂寥。是啊,何必呢,呵呵。心若死了,哪怕送她一个天下,她都不再稀罕了。
再后来,安史之乱爆发,他只带他的玉环逃离了皇宫。把她和他的整个后宫都遗忘在叛贼的铁蹄之下。
他的玉环,也比她好不了哪里去。马嵬坡,一尺白绫,终是香消玉殒。
战乱结束以后。他回到满目疮痍的皇宫,看到残尸满地,血迹斑斑,他忽然就疯了一般的冲进梅园。
寻遍了梅林的每一个角落,却终是没能再见一眼那个曾站在梅树下,对他拈花一笑的女子。
她的存在是他的一个梦。
他的出现只是她在人间的一个劫。
那个如梅花般高洁的女子,终究还是要回到天上去的。
玉环殁了,梅妃死了。只剩下他了!
可说到底,帝王的爱情,到底有几分真心?相比于他深爱的两个女人,他到底,还是最爱他的天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