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最是帝王家

Part.1: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景青是个嫖客,从十七岁开始,长安城有名的没名的小倌他基本都拜会了个遍,好不快乐。

景家是朝中重臣,景大人就这么一个独子,无奈儿子不争气,居然有那断袖之癖,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再加上景大人常年在西北打仗,越来越管不住这小兔崽子了。

这次景大人自西北回朝复命,还没到家就听说这不争气的东西前几天居然带了一个回了家,差点没气的晕了过去。

一身戎装拎着长剑一脚踹开儿子的院门时,景大人只在房檐下的躺椅上看到了那个被自己儿子带回来的少年――跟那些小倌不同,这人一身墨蓝色衣袍,脸色略带苍白,凤目剑眉,很英气的一个人。

“伯父,在下罗笙。”少年很有礼貌的起身作揖行礼,不卑不亢。

景大人这下不知道说什么了。

景青很快就回来了,一身的胭脂水粉味,看着院中气氛尴尬的两个人,嘿嘿一笑,“阿笙他不是什么小倌,是我请来府中“做客”的,父亲莫要为难他。”

景大人气的直接甩袖走人,去你的请来做客!这分明是你不知从哪里掳来的良家公子!

小院中就只剩了景青和罗笙两个人,景青关上院门,十分狗腿的窜到罗笙面前,“让阿笙久等了,来来来,坐着。”

罗笙没有说话,伸手推开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在自己身上的人,指了指人的衣服,另一手掩住口鼻。

像是没有看到人动作似的,景青弯腰将人打横抱起,不顾人的推阻,抱进了房里。

“阿笙该吃药了。”景青把人放在床上,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棕色的丹药,递给罗笙,而后转身准备倒杯水给人。

“咳咳咳……咳……”

景青正在倒水的动作停住,撂下杯子快步走到床边,给不断咳嗽的罗笙拍背,“你怎么又直接吃了……等我给你倒好水不行么?”

罗笙勉强止住了咳嗽,本来苍白的脸愣是被刺激的有了些不正常的红色,眼角都渗出了泪,他看着景青,沙哑开口:“习惯了,没事。”

那目光有些惨淡,还带着点锐利,看的景青有些不自在,他就那么抱着罗笙,什么话都没说,罗笙也依偎在这人怀中,久久无话。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份宁静,有多么不容易。

罗笙知道景青的药有催情成分,但他没有点破。

景青知道罗笙不太愿意跟着他,但他不想放手。

……

一夜红烛昏罗帐,罗笙醒来已经快中午了,景青看他神色厌厌,思量一番带着人去城郊走走。

两人没有坐马车,步行去的,一路上罗笙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不过景青知道,他还是很开心的。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意外,回城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突然就下了雨,景青出来的时候没带伞,于是拉着罗笙一路迎着雨跑回了景府。

罗笙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两个人紧牵的手,淅淅沥沥的雨,还有脚踩在水坑里的声音,相视时毫无负累的笑。

经年至此,君笑如画,醉光阴。

三月的雨还是有些寒的,罗笙身子本来就有病根,淋了一场雨很快就倒下了――寒疾,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景青不吃不喝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两天两夜,最后还是被景大人拖去书房教训了一顿,这人才不那么疯。

罗笙病好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他整个人都被景家的补药什么的养胖了不少,反观景青,整个人被折腾的瘦了一圈。

罗笙靠在景青怀里,握着人的手,“别光顾着我,把自己也照顾好了,我心疼。”

恰少年风华正茂,肆意张扬,情愁趁年华。

Part.2: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你要反?”罗笙看着景青,早些年他的那种少年意气已经被时光残忍的磨去了,眼前的男人,眉眼间有些不易察觉的沧桑,一言一行,老成持重。

景青跪在景大人灵前,沙哑开口:“为什么不反,狗皇帝杀我父亲,辱我景家世代忠烈之名,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反!”到最后,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字字泣血。

罗笙跪坐在他面前,抱着这个歇斯底里的男人,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我陪着你。”

或许是沉重的打击后再无法压抑的悲伤,或许是终于有个人可以倚靠,景青哭了。

父亲被冤枉下狱的时候他没哭,他去天牢看父亲父亲说出那句“无情最是帝王家”他也没哭,他看着父亲被冠以通敌之名闹市斩首,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流不出眼泪了。

可倚着罗笙这个连坚实都算不上的怀抱,他的眼泪跟开了闸似的掉个不停……

“阿笙,我没有家了……”

“阿笙,我只有你了……”

“阿笙,我不甘心啊……”

那一天晚上,他们在景大人的灵堂依偎了一夜,伴着屋外的瓢泼大雨,景青告诉了罗笙他这辈子最不甘的,也是在那一晚,罗笙第一次知道,景青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纨绔废材。

景青是将门之子,怎么不会有“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男儿壮志,可从小就懂事的他,也知道“功高震主”四个字怎么写,沉迷烟花柳巷,好南风不过是为了让上面那位明白,景家这独子有多么朽木不可雕,为了让那位放心,可终究……伴君如伴虎。

“景青,我喜欢你。”罗笙抱着他,亲吻着他苍白的唇,那双略带锋芒的眸子盯着他,“我会永远陪着你,你要记得,你永远不是孤单一人,相信我。”

景青没有回答,他看着眼前之人,攥紧了袖袍下的手,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显得那么失态。

阿笙……我信的……

Part.3:而今听雨僧楼下,鬓已星星也。

次年,长安城东城楼,景青与一众起义军被朝廷禁军包围逼退至此。

几番厮杀,身边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景青知道,自己怕是命数至此了。

挥剑又斩了几个禁军,他体力不支的靠着城墙喘息,脸上的鲜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想,就这么结束了啊,还是好不甘心怎么办……

幸好,已经把阿笙安顿好了……

可终归还是负了他啊……

景青看到禁军将领冲着他瞄准了弓箭,他闭上了眼睛。

破空之声传来,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景青睁开眼睛――是罗笙。

与初见一般,男子鲜衣怒马,拉弓搭箭,硬生生将围着景青的包围圈闯出一个缺口。

罗笙冲他伸出了手,景青没有犹豫,搭上罗笙的手,使力坐在了马背上。

“抱紧我。”

……

罗笙一手揽着已经有些脱力的景青,另一只手展开维持平衡,足尖踩在马头上,借力跃上了城楼。

落地那一瞬,罗笙再也支撑不住,推开怀中的景青,一口鲜血“噗”的喷在了地上。景青踉跄走过去着把人拉到自己怀里,靠着城墙坐下。

“何必呢,你身子本来就不好。”

罗笙拉过景青的衣袖,擦了擦嘴边的血,听了这人的话,笑了:“我要是不来,是不是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唉……”景青把他抱紧,吻了吻这人的额头,“你走吧,他们一会就上来了。”

罗笙没说话,他就那么直直的看着景青,用袖子给景青擦拭着脸上的血污。

“走吧,我不行了……”景青从脖子上解下贴身观音像,放在罗笙手里。

罗笙没动。

“阿笙!罗笙!你走啊!”

罗笙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阿笙……你还记得当初我带你回来的时候我说的吗?”

罗笙的手垂了下去,头也低了下去,半晌,他沙哑开口:“你说,你会一直陪我到我生命的尽头。”他眨了眨眼睛,眼泪滑了出来,落在他们紧紧交握的手上。

景青笑了,“我会永远陪着你直到你生命的尽头,哪怕……我死了,我也会在天上看着你。”他明显的感受到怀中的人颤抖了一下。

景青带着老茧的手抚上罗笙的脸颊,“去找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活着,阿笙,答应我好吗?”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面颊滚落,罗笙的薄唇贴上了景青干裂的唇,唇舌交缠,久久不曾分开。

“我……答应你……”

多年后,苏州城一座小寺庙,法号静笙的方丈圆寂,一众小沙弥在收拾他遗物时候,发现方丈的手中紧攥着一个已经被摩挲的有了些细纹的观音像……

恨此生,纵挫骨扬灰还不尽情债,终是白玉碎落染尘埃。(出自:《柸中有雪》歌词)

Part.4: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其实第一次见到景青,罗笙是很狼狈的。

他本来是皇上手下的密探,外出执行任务被人暗算中毒,失了半条命的他“误打误撞”的遇到了景青。

少年对他一见钟情,将他在府外找了个客栈好生安置,精心照顾了他两个多月。

直到一天景青把他摁在床上,半逼迫地问:“我爱你罗笙,跟我回去吧,我待你好。”

可能是少年眼底的光太亮了,也可能是想到皇上交给他的任务,他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那一天,少年伏在他耳畔,落下铿锵誓言:“我会陪着你直到你生命的尽头。”

惊鸿一眼,此生不渝,至此方休。

又或者是那年罗笙寒疾,景大人把不眠不休的景青拖进书房,景青跪在地上,看着父亲,字字铿锵:“父亲,孩儿这辈子就这样了,虽有报家报国之心,奈何命途叵测。”

“孩儿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父亲,这么多年了,孩儿没求过你什么,我这次求您――”

      “罗笙他没有错,即便他是皇帝的人,可我信他不会做出有害于我的事情,我景青求您,就让他陪着我吧……”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

背水一战那天晚上,罗笙跟景青在军帐前依偎了一夜。

“景青,我其实……”

男人笑着把手指放在他嘴唇上,轻轻摇摇头,“我知道。”

罗笙眼眸微微瞪大,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给过那人有用的消息,我知道的。”景青轻轻拍着罗笙的背,笑的温柔。

“嗯……”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直到天破晓。

“今天……你别去了,等我回来。”

“不。”

“阿笙,等我回来。”

“不。”

“那你保护好自己,好吗?”景青见劝人不得,似乎是放弃了,上前紧紧拥住罗笙。

罗笙答应的话还没说出口,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景青抱住晕倒的人,吻了吻人眉心,“对不起,我不想你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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