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上,我哥带了新女朋友回来。
她温柔地和我打招呼,还亲切地叫我妹妹。
我当众笑出了声:妹妹?你以前好像都是叫我小贱货啊。
曾经霸凌我整整一年,如今见面,怎么能认不出我了呢。
我可是一直都在找你啊,林晚。
一年一次的家族宴会上,我哥把新女朋友带了回来。
我下楼的时候,她正和我爸妈,叔婶说话,温柔乖巧,礼数周到,哄得我爸妈叔婶嬉笑连连。
我靠着楼梯扶手,静静看着她。
林晚,好久不见啊,当年带头霸凌孤立我整整一年,我可是一直都在想念寻找你呢。
颜颜来啦,快来打个招呼。
婶婶扫到楼梯上的我,赶忙招呼我下去。
林晚也顺着看过来,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后轻轻摇了摇头,对着我笑起来。
没认出我啊,真是太让我伤心了,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了啊,林晚。
我走到餐桌前,刘姨立即拉开椅子,给我放上新的碗筷,倒上酒。
颜颜,这是林晚,我女朋友。
我哥隔着林晚,向我正式介绍。
我晃了晃酒杯,侧脸看向坐在我身旁,一脸娇羞的女人。恰好她也正看过来,视线相撞间,她亲切地喊了声:颜颜妹妹,你好。
妹妹?我停了晃酒的手,笑出了声:妹妹?你以前好像都是叫我小贱货啊。
我的话一出,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僵到冰点。
我爸妈,叔婶脸色刹变,全都盯向林晚。
林晚手中的刀叉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脸色煞白。
沈颜,你说什么呢?!我哥拍桌起身,怒气冲冲地指着我。
环视一圈,看着他们各异的表情,我拍了拍林晚僵硬的肩,笑得眯了眼:不好意思,我最近在导一部关于霸凌暴力的电影,刚刚就是灵感来了,想试试这样拍的效果。
我的笑声让在场人的脸色都缓和起来,林晚也附和着敷衍地笑了几下。
我哥刚想开口,被我爸硬声打断:胡闹,搞艺术把自己都搞疯了,小晚,别理她,吃饭。
我不在意地耸耸肩,对着我哥挑了挑眉。
林晚强行让自己回了神,善解人意地连连说没事。
实在不好意思,我敬你一杯,晚晚,欢迎你来。
我举起酒杯,低眸扫了一眼:咦,你没酒了,我给你倒。
不等林晚和我哥开口,我拿过桌上的红酒就往林晚的杯子倒。
刘姨正巧在我身后布菜,不小心撞到我,我手一偏,红酒倒到了林晚的白裙子上。
红得格外扎眼。
啊。
林晚惊叫着站起来,张着嘴就要骂人,硬生生忍下了。
沈颜,你要干嘛!我哥直接推了椅子,走到我面前,将我提了起来。
干什么呢!我爸大手一拍桌,发出惊响,带了怒气。
我哥咬着后槽牙,甩开了我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撞到小姐了。
刘姨站在一旁道歉。
不好意思,晚晚,我带你去我房间换衣服吧,我的衣服你应该能穿,有新的。
我揉了揉有些红的手腕,笑容依旧不改,仿佛一切与我无关。
林晚盯着我几秒,点了点头。
房间内,林晚换上我新买不久的衣服,照着镜子,摸着面料,很是满意。
喜欢吗?我坐在沙发上,低声问。
林晚转过身,笑意盈盈地点头:谢谢你,颜颜。
我勾着嘴角,走到另一个上锁的柜子前,语气带着蛊惑:不客气,这个柜子里还有很多新衣服,你看看有喜欢的吗,直接拿走就行。
真的吗?!咳……这不好吧……林晚声音扬了几度,随即又立马克制住。
我瞧着她兴奋的神色,开完锁,摊开手示意她自己打开。
林晚几乎没有犹豫地打开了柜子。
没有她想象中华贵的衣服,只有两件校服寒酸地挂着。
一件沾了血迹,因多年未洗,鲜红的血干涸成了深褐色。
一件被剪烂了,从胸口处被剪开。
我站到她身后,仿佛魑魅一般,悠悠道:你觉得这两件衣服怎么样,晚晚。
林晚僵硬地转过头,黑漆漆的眸子没有一点光彩。
我指着那件有血迹的衣服,像是在介绍一件满意的作品:这件衣服的血,是在放杂物的教室里,被人用皮带一下一下抽出来。
林晚不知是被我吓到,还是想起了什么,脚步踉跄地想往后退,被我抵住了。
我指向另外一件被剪烂的校服,继续开口:这件是,因为女生发育得太好,被人当着几个男生的面,用剪刀剪烂的,理由是想看看真假。
还没等我说完,林晚已经瘫软在地,嘴里不断念叨着不是……不是……不可能……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中嗤笑:是啊,怎么可能呢,当年那个爸妈摆摊,因为吃药又胖又丑,还不爱说话的女孩。
怎么会是现在沈氏公司老总的漂亮女儿呢,还是拿了不少奖的新人导演。
别说林晚认不出我,连我都经常认不出自己。
林晚抬起头,瞳孔紧缩,似是还在惊吓中。
我蹲下身,替林晚理了理耳边掉落的头发,动作体贴:不好意思,我又吓到你了。
这是我为了新戏灵感做的道具,刚刚说的那些也是剧本之一。
你感觉怎么样,晚晚,这么拍出来卖不卖座?林晚咽了咽口水,盯着我几秒,发现我并没有什么异样,喘着气,扯出一个笑:颜颜的电影,向来都是卖座的,只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暴力的场景,我是真的被吓到了。
我垂眼,瞧着那坐在地上,捂着胸口,柔弱娇嫩的人,生生将想要掐断她喉咙的冲动压制下来。伸手扶起她,刚扶着她站稳,衣帽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小晚,换好了吗,爸妈还在楼下等着呢。
我哥略微催促的话透过门传进室内。
一下一下的敲门声,仿佛是催命的丧钟,惊得林晚身体又缩了缩。
晚晚,我哥好像挺喜欢你的,看来不需要多久,你就要成为我嫂子了。
我的话充满着蛊惑。
林晚眼神里冒出亮光,仿佛已经看到了之后的豪门富太生活。
多么美的梦啊。
在我哥准备再次敲门时,我打开了门,把林晚交给了他。
没事吧。
我哥阴测测地扫我一眼,扶住林晚肩头,轻声询问。
林晚摇了摇头,扯出一抹笑:没事,就是颜颜和我讨论了一下她新戏的灵感。
我哥上前低头凑近我,压了声音:沈颜,不该说的别说,嘴巴紧些。
我歪过头,只笑不语。
不该说的?是指前些年你用我养父母的安全威逼我退出公司,让出股份的事吗?害怕你的心上人知道你的丑恶嘴脸吗,可惜啊,你的这位心上人,可比你丑恶多了。
还真是垃圾分类分到一块儿去了。
松了松眉,我握住门把手:我还得换件衣服,你们先下去吧。
在门关上的瞬间,我的身体仿佛被抽干一般,滑落在地,胸口不断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
仿佛有无数声音从那挂着校服的衣柜里传来。
你说这皮带抽人会不会流血啊?谁知道啊,试试呗。你说你这么胖,抽出来的会不会都是油啊。
哈哈哈,真恶心。
装满杂物的教室,被围着的女孩,双手被人摁住,皮带猛地抽在身上,一下又一下,堪比凌迟一般。
皮肉被抽开,血从疼痛中涌出。
我猛地捂住耳朵,摇头想要摆脱脑海里的那些场景,感受到冷汗在背脊,额头散开。
突然,画面一转,还是那间教室,女生新换的校服被人用剪刀狠狠划开,她在反抗,却被人扇到在地。
周围响起男男女女的调笑声:发育得真好啊。
你天天吃的是饲料吗。
哈哈哈哈,再剪多一点,这不够看啊。
不要!不要!不要!我撑着地板吼出声,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从我脸颊滑落,晕在价格不菲的地毯上。
这是我经年不消的梦魇,也是我曾遭受的两年霸凌生活的冰山一角。
每当我看向镜子时,我总能看见 17 岁的自己,满脸绝望地求我救救她。
拿着皮带和剪刀走向我的林晚,策划组织这一切的徐棠。
我们终于重新见面了。
平复完心神,换完衣服下楼时,叔叔婶婶已经回去了。
只剩我们一家人。
小颜,坐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我爸沉着声,转向我。
我入了座,看向我爸,等着他的下文。
你是不是有部电影在筹备?您不是从不过问我工作的事吗?我反问道。
我爸手指点了点桌:徐总让我卖他个人情,他有个女儿叫徐棠,也在娱乐圈,最近想转型,你之前的电影不是都得了什么奖嘛,这部新电影,让她也参与参与。
行啊,到时候我看看哪个角色适合她。
我耸耸肩,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什么角色啊,你是听不懂我的意思吗,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要的就是女主角的位置。」我爸显然对我的回答不满意,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靠向椅背,盯着我爸,没回答。
虽然迫不及待地想答应,可该装的样子还是得装。
那个,颜颜对自己的作品一向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她要是不愿意,就别逼她了。
我妈攀上我爸的手臂,朝我安慰地眨眨眼。
你以为这是小孩过家家啊,她不愿意就行啊,这是她一个人的事吗,这关乎到我们和徐家之后合作的事……好了,我们的事,您就别对妈嚷嚷了,不就是个女主角吗,让她来。
我佯装不爽道。
我爸见我答应,怒气消了大半,冷冷一哼,随后又看向一旁的林晚:对了,给小晚也安排个角色吧。
记得安排个有份量点的角色,我看女二就不错。
我哥接着搭腔,对着林晚眨了眨眼。
看来早就和我爸打了招呼啊,在这儿等着我呢。
林晚嘴上虽说着不好意思,可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兴奋。
我将他们的神情一一记下,内心冷笑,来吧,都来吧,狗咬狗才是最好玩的。
我仰头喝下杯中酒,点了头,盯着盘里肥美的牛肉,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放心,我一定会尽我的全部才华,用这部电影,送你们坐上宝座,让你们在最风光,最幸福的时候,跌进泥潭,坠进地狱。
徐棠,林晚,还有我的好哥哥沈舟。
电影开拍这天,我见到了徐棠,美丽的,明媚的。
让人很难将霸凌,暴力这些可怕的字眼与她挂上钩。
沈导,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徐棠微笑着伸出手。
她和林晚一样,都没有认出我,又或许她们早已经把那些被她们欺负过的人都忘了。
我压制着内心想要撕下她这层人皮的冲动,勾了勾嘴角,握上她的手:客气,互相学习。
对了,沈导,你应该知道了吧,我需要这部电影转型,还麻烦沈导用用心了,毕竟咱们两家以后也会是合作关系呢。
徐棠压低了声音,回握我的手,将我带得近了些。虽是笑着,我却在这张笑脸里看到了恐怖的獠牙。
我抬了抬眼,盯着她,凑得更加紧密:当然,我会尽我全部的力。
送你一场最荒诞可怖的噩梦。
得到想要的答案,或是确认了我是自己人,徐棠松开了手,眼睛弯得很甜:沈导,我想我们或许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呢,身份地位都匹配的朋友。
我侧开眼,不答她的话,余光瞟到一个走近的身影,装似不经意地开口:对了,这次的女二是我哥的女朋友,林晚,你们有很多对手戏,一会儿给你们互相介绍,你们好像还是一个高中的。
林晚?徐棠重复着这个名字,眯着眼想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搞笑的事,乐出了声:沈导,你哥不会被骗了吧。
我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你们认识?徐棠撇了撇嘴,那是一种久居上位的人轻蔑的神情,仿佛提起的是一个恶心的垃圾:我怎么可能认识那种人,听说过而已,她父母都是赌徒,酒鬼,这样家庭出来的人,我怎么会去认识,提鞋我都嫌脏。
话刚落,感受到身旁有阴影投来,徐棠止了嘴,眼神扫过去。
发现来人是自己正在挖苦的对象时。不仅没有一丝尴尬,反而故意挑起眉毛,歪着头上下打量林晚:好久不见啊,林晚,这次穿的……是真货呢,哈哈。
恶劣的,高高在上的,言语像一把刀子,狠狠捅进了林晚的自尊里。
我看着林晚紧紧攥着的手,和逼着自己直起来的背脊,心下冷笑。
虚荣的人,最害怕的不过是被人揭开遮羞布,同理,最恨的也是揭开的那个人。
你……林晚用力呼着气,嘴唇也止不住地抖动。
徐棠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自顾自地整理着衣服,而后笑着丢下一句:沈导,我先去准备了。
便潇洒离开了。
你们……真的认识?我上前,拍了拍林晚的肩。林晚仰着头,将胸口那股气压下去,阴测测地开口:认识,以前我还帮过她……不少忙呢。
音刚落,似是察觉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换了神情,笑着耸了耸肩:颜颜,我……没事,别太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去准备吧。
我语气温柔。林晚转身离开后,我盯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逐渐消失,只剩阴冷的恨意。
电影开拍得很顺利,只是渐渐地,剧组里开始涌起一股夸林晚的风潮。
不少人明里暗里夸林晚演得好,也有人私下打趣,让林晚当女主角似乎也不错。
我听着这些被我授意传出去的话,再看徐棠越发难看的脸色,决定再添一把火。
没过几天,一组关于林晚的路透照上了热搜。评论都是在夸这位初次露面的新人,也有不少人拿徐棠和她对比。
这眼神满满都是戏啊。
徐棠明显被比下去了。
我听说徐棠这个女主角好像是托关系了的,不然应该是林晚当女主的。
她好像还是非科班吧,简直老天爷赏饭吃。
真有人觉得徐棠比她好看吗,不懂……
比较越演越烈,戏还没拍完,徐棠就被说得一无是处了。
我滑动着屏幕上一条又一条的评论,笑着熄了屏。
徐棠最是心高气傲,如今被自己瞧不上的人踩在脚下,这事肯定过不去。
林晚则还沉浸在自己火了的兴奋里,享受着身边人的殷勤,对上徐棠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不过她还没得意多久,就在一场吊威亚的戏中摔了下来,断了腿。
威压断裂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林晚就摔了下来。
还好,没有升的太高,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腿骨折了,被送进了医院。
怎么可能,我明明检查过的,没有问题啊。
负责人跟在我身后,声音颤抖。
我瞧着手术室的门,没说话,检查的时候当然是没有问题,但后来有没有人做手脚,谁又知道呢。
看来,这场狗咬狗的戏终于要开场了。
还没等我高兴两秒,我的衣领被人猛然拽起:沈颜,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我哥青筋绷起,怒气冲冲的脸在我眼前无限放大。
这位先生,目前的原因我们还在检查,这也是沈导不愿意看到的,你先冷静一下。
周围人上来拉住他的手,将他和我分开。
沈导。
场面刚控制住,负责人就凑上前,叫了我一声,神色凝重。
我扫过还在气头上的沈舟,对负责人示意:直接说就是。
断的那根威亚,是人为的,不是意外。
负责人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得很清楚。
沈舟扯了扯领带,盯着我,阴狠道:沈颜,你最好能查清楚。
我自然会查,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好好问问,你那宝贝女朋友,近来得罪过谁吧。
我上前两步,走近沈舟,提醒道。
果然,沈舟听到我的话,眉头紧紧皱起。
林晚被推出手术室后,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好好养三个月,不要有任何剧烈运动。
戏是没办法再拍了。
林晚醒来后,在我哥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我瞧着她那模样,只觉好笑。
被人夺走自己拥有的幸福的滋味如何啊,林晚。
被人伤害自己身体的痛苦又如何啊,林晚。
恨吗,疼吗,这还远远不够呢。
刚从医院回剧组,徐棠便凑上来,一脸关心地问:沈导,林晚怎么样了,刚刚真是把我也吓到了。
我对着她这副模样,回得极为认真:「断了腿,三个月不能剧烈运动,戏应该拍不了了。
那还真是……可惜啊。
徐棠拍了拍胸口,装似惋惜。
不过,负责人已经检查出威亚断裂是人为造成的,目前正在查,这可……不算小事啊。
我说的极慢,每一个字都牢牢锁着徐棠的表情。
徐棠听着,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真的跟她毫无关系:是吗,那真是太可恨了,沈导,一定要查出来啊。
哈,真是……天生的坏种啊。
不过,还没等我继续往下查,我便接到了一个不速之客的电话。
沈导,你好,我是赵今远。
电话里传来低沉的男声。
赵今远,徐家大女儿的丈夫,徐棠的姐夫,也是这次的最大投资人,据说,目前徐家的大部分家产都是他在处理,深得徐家二老的器重。
你好,赵总,有事吗?我靠着椅背,故意问得疑惑。
沈导,既然女二出了问题,那就应该尽快换人,不要耽误进度,你觉得呢。
看似询问,实则命令。
这是自然,目前已经在接触新演员。
我顺着他的话回道。本来这部戏让林晚进来,也是为了挑起她和徐棠的矛盾。
还有,沈导,一个威亚意外,我想不用这么认真吧。
赵今远特意将意外二字说的额外重,明显有警告之意。
赵总的意思是?我故作疑惑。
明天关于这件事的报道全都会被压下来,一件小事而已,既然没出人命,过去就过去了,正事要紧,不是吗,沈导。
你是个聪明人。
两句话直接道明了意思,明着警告我再装听不懂就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