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愿承认他们之间有爱情。

因为从我记事到现在，他们的相处模式都是吵架，埋怨。爱情，我看不到。感情纠葛，倒是很深。

甚至一直以来，我都不愿意结婚，因为有不好的事例，我根本不知道婚姻美好的样子。

日常生活小事，也会引发一场大吵，多半的时候都是以母亲的妥协和忍让收场。这样的忍让，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而是变本加厉，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逮谁骂谁。

尤其是过年过节的时候表现更甚。可能会因为一顿饭没人做，也可能因为嫂子洗菜多洗了几遍，或者我们把瓜子皮扔了一地，都会引来父亲的一顿大骂。骂着骂着那些难听的话就听不下去了，从我母亲开始指责，然后是我哥和我，挨个挨个骂一通。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每次骂母亲都一样的话：你瞧瞧，都是你养的！你生的！你惯的！夹杂着脏话，不堪入耳。

我从来都很好奇，为什么母亲能容忍他这种坏脾气几十年。她说，他就是这样一个小肚鸡肠，脾气火爆的人，脾气发完了就好了。

气极了，会吼回去，然后战斗升级，父亲可以因为我母亲回嘴的一句话念叨好多天，每天骂骂咧咧，拉着一张臭脸。轮到我们回家探望的时候，母亲又会在我跟前念叨，诉说她的委屈，说她只能在我这个女儿面前掏掏心窝子话……也会委屈得掉眼泪了。我听不下去的时候，会告诉她，不能一味容忍。以前是因为我们兄妹俩还小，为了我们的成长，现在完全没必要为了我们了。她点头称是。说，现在比以前的日子好太多了。

可是，再过两天，历史一样重演。

我很痛恨父亲这样子对待我们，我也很愤恨母亲的软弱隐忍。可是，却无计可施。

就像热播的《都挺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问题，原生家庭希望都能挺好，但是，真的做到的，又有几个？

出身，谁都选择不了，父母，谁都决定不了。但是，婚姻，总不至于这么可悲吧？

曾几何时，我的婚姻也出现一些问题。我告诉我的母亲，我想离开。她说，能过就将就过吧，谁都是需要磨合的，总有人要妥协的，为了孩子，孩子还那么小……我当时就哭了。这逻辑，就是她对婚姻的态度。那种无力感，深深压着我，像鱼缸里没有水的鱼，喘不过气，动弹不得。

或许离婚对他们这代人来说，是不堪的，是羞于启齿的。可是，对我们，却是及时止损的。谁都有权利追求幸福，尤其是不知道幸福为何物的人们。

在他们为生计奔波劳累的时候，他们曾闹得很凶，我父亲甚至都要动手打母亲了，我跟我哥死命护着我母亲，撕心裂肺吼，如果你敢打我妈，我们就不认你！

我至今都记得，父亲眼里充血的样子，凶神恶煞这个词就是那个时候体会到的。

他事后骂我母亲说，还不知足吗？又没有像别人那样在外面养小的，也没有真的打过她……

我听说的时候，事情已经过了很久，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那种本应生很大的气但时间不对，生生噎回去，又咽不下去的感觉。

在那段时间，我跟我哥曾经一次一次找我母亲谈，让他们离婚，不要再继续过这种日子。每次都以我母亲的哭泣告终，不了了之。

而今，我跟我哥已经各自成家，很少再回去。我哥远在他乡，一年只有春节的时候一家三口回来小住几天。每次回来之前，都要做各种心理建设，希望今年有所不同，父亲的脾气会好一些，大家高兴一些。可是每次，都是历史重演，无一例外。所以每次春节还没完的时候，我们就匆匆忙忙离开，各自回自己的家去。

我知道，父亲内心是希望我们回家团聚的，可是每次的气氛都会被他弄得很糟糕，这就像个噩梦，每年重演。

我从不信，父亲对我母亲是爱情。我也不愿意相信，我母亲深深爱着我的父亲。

每次父亲生病，母亲就会照顾的像小孩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每次母亲生病，父亲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母亲曾生育三个孩子，我的大哥夭折了，我是最小的。因为我们兄妹三个都是冬天出生，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落下一身病。每每天气变化，各种腰痛，腿痛，头痛折磨着她。她总埋怨父亲，说是当初因为父亲受的罪……

我甚至觉得，婚姻本身就是个伪命题，把不该在一起的人凑一起了，幸不幸福，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我从不愿意相信，这就是婚姻的样子，我从不愿意相信，这是父母的爱情。

我宁愿相信，是因为他们缘分太深，感情纠葛一生，等到生命走尽的时候，这场缘分才能终结。